相亲角的潜功能：“知青情感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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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帮助子女寻找婚配对象的平台，相亲角的作用和效率比较有限，但是，它之所以“人气”越来越旺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它具备了很多隐性功能，而正是这些重要的潜功能，吸引着家长无论天寒地冻，还是夏日炎炎，都不懈地聚集在公园这个奇特而有趣的角落里，热热闹闹，寻寻觅觅。相亲角的潜功能大致可以归纳为以下六个方面：
　　一、知青一代父母的社会交往与情感交流的新途径
　　与子女成年之后的亲子关系相比，中国的父母和儿女之间似乎更为亲密。但是，与这种情感上的亲密同时存在的是：因为70后，80后工作繁忙，生活方式与上代差异较大，知青一代与其子女的相处时间大大减少。这在客观上为知青一代走进公园，寻找自己新的情感寄托和交流创造的可能。
　　“来公园嘛不累，反正在家也没事，女儿也不回家吃饭，周末也要出去玩，出去健身啊什么的，我们退休了也没什么事做。”（被访者S22-YWM）
　　1.“上海知青的情感驿站”
　　在目前的社会中，一位健康状况尚好、子女尚未婚娶，更没有第三代需要照顾的城市老人的退休生活大致包含哪些内容？日常生活可能是晨练，购物，做家务，散步，看病，照顾宠物，外出旅游等；生活可能是看电视，看，少数人也可能上网，参加教活动等。与上述活动不同的是，去相亲角“白发相亲”让他们暂时脱离了日常生活中的惯例，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们的需求，而且花钱不多。这大概就是出现在相亲角的父母们之间有谈不完的话的原因之一。他们赞扬着子女的优点，讲述他们在学业和事业上的成就，自豪地展示他们的照片；追忆抚养他们的艰辛与欢乐。如果老人们之间碰巧有相似或相同的知情经历，谈话的内容就更加宽泛：他们下乡插队的知青岁月；回城后的炎凉世态；工作中的低谷和奋起；退休后的生活等等。看到这种热闹的场景，我们就会有这样的印象：父母间的社会交流与想象中孩子的幸福至少是同样重要的。
　　对于知青一代父母而言，相亲角不仅是为子女寻找结婚对象的地方，也是这些上海知青排忧解闷的场所，相亲角是他们的情感驿站。诉苦、感慨、不解等等感情交织在一起。
　　“有很多上海知青也很苦的，跟我这儿诉苦。都是坐我跟前，一个女的，有两个女儿，一个75年生的，是职高毕业；一个是78年生的，我没看出是什么毕业，可能也高中之类的。一个是宾馆的大堂领班，另一个是好像两个挣得都不多。1000多块钱吧。她男人是企业退休的，挣得也不多，他家住19平米的房子，4口人，还是两个大闺女。你说多困难啊。我当时没敢说别的，我就说你们怎么一直住这房子？她说，我是下乡回来的，回城的那种。挺困难的，她说女儿也不给她钱，就给买吃的，怕给钱不舍得花。她家两个女儿都给家买吃的，看家缺什么吃的就买什么。”（被访者S4-SLS）
　　他们感叹两代人对婚姻的态度不同：
　　“就我们那个上山下乡知识青年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学历，很随便的。像我我也到去过的，我在工厂里面干活，看到某个姑娘，人家介绍了，就结婚了，不谈条件的。这是80年代，是1980年左右的，是我们这一辈的人。我回上海有三十岁左右，三十多了，找对象，大家都是一般工人么，看上了就凑合在一块儿了，不谈条件的。也养了小孩，也过得蛮好的，现在不同了。那个时候不讲功利的。不像现在，你有房子啊，你拿多少钱啊，你的父母条件怎么样啊，都牵涉到父母了哎--你家的父母是不是一塌糊涂呀（笑）。我感觉到还蛮可笑的，这两个小孩谈得拢看得中，跟父母没有什么关系的？呃，还考虑的问题很多。”（被访者S35-W）
　　现如今离婚率的攀升：
　　“现在的文化程度高了，这个人好像意思就是，思也开阔了。那时候比较封闭的，人像的没有这么多。过去的时候离婚是个很羞耻的事情。是个很没面子的事情。但是现在好像觉得也无所谓，现在可能你这个人早就离掉了别人还不知道。为什么呢，现在离婚不要单位什么东西的，自己就可以去办。那时候离婚要比较大胆，你要离婚可以的，你要经过单位，单位给你盖章，你自己写东西，写完了以后单位给你盖章。单位一盖章不就都知道了嘛。哦他们俩离婚了，都知道了。现在就是你们俩自己跑到那里去，把那个结婚证书拿过去，把身份证拿去，再你们俩写个协议，我们俩孩子归谁，什么财产归谁，这样拿过去，五分钟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对吧，单位还不知道，等要知道了，都两年前就离婚离掉了，对吧。那时候人家观念跟现在关念不一样。现在人家很，什么都比较，无所谓啊，现在离婚多得不得了。其实结婚没几天、几天的也有。一个礼拜也有。”（被访者S16-ZGR）
　　择偶标准的变化：
　　“因为人的品质啊，随着时代的变化都变了。那个80年代那个时候结婚的人，那个知识青年，他们都很正的，没有像现在这些人这样狡猾，我感觉狡猾。你说话我怀疑你是不是，我们都有这种感觉是吧？你这所谓的掺和是吧？中年人、老年人，有些老年人也不是东西。网上不是讲吗？一个老太太摔倒了，然后人家扶她，她就赖到他身上，说是他撞的。”（被访者S35-W）
　　2.寻找“亲家朋友”
　　“我不仅来相媳妇，还要相父母。”被访者S18-ZLT说：
　　“结婚之后，儿子媳妇就要兼顾到两个家庭，过年过节只到女方家，就会冷落我一个人；如果每次过节都在我们家，女方父母又会显得凄凉，总之偏袒了哪一方，都会出现两个家庭相互吃醋。如果父母双方可以先成为朋友，大家志趣相投，有共同爱好和话题，情况就不同了。娶个好媳妇就能多两个好朋友，过年过节可以像大家庭一样，全部聚集在一起，礼尚往来。再说了，朋友之间就不会斤斤计较太多事，解决了子女的后顾之忧，又有利于家庭稳定。”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被访者认为相亲角能够让她找到儿媳妇的同时，又能找到亲家朋友，也能丰富晚年生活。
　　被访者S30-LZG也赞同上述观点：“我希望在帮子女相亲的同时，也帮自己找亲家朋友，以后一家人出去旅游，享受天伦之乐。两个年轻人过着小两口的日子，亲家四人还能凑一桌麻将。两家人成为一家人，父母都关心子女，以后遇到困难，一个大家庭还能共同出谋划策，也会为儿女今后的婚姻生活添彩呢。”
　　3.短途“游客”
　　被访者S13-YGR心态很好，也很喜欢出去玩。晚上基本上在家，白天有时会外出，比如与同学或朋友去茶座喝茶或者购物等。平时在家里就是“毛线打打，家务做做。”周末去公园相亲角已经成为了她退休后的全部周末生活。在她女儿的眼里，与其说母亲是去帮自己找对象，倒不如她更像是去“短途旅游”：
　　“她是84年，所以不急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就来玩一玩，认识一点朋友更好。对伐？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退休了在家里面，来玩玩蛮好的。我来这里嘛，不辛苦，就在这里玩吧，中午的时候么到外面吃点点心，弄点小吃吃吃，再玩再来呀（笑）。我自己么也带点东西过来吃啊，我女儿说我你哪里像是帮我去找对象啊？根本就像是去旅游嘛（笑），像短程旅游去了。”
　　被访者之所以能够以某种“游客”的身份频繁出入于相亲角，主要与两个因素有关：第一，女儿条件不错，年纪尚小。“能找到就找到，找不到就找不到，也无所谓。因为我们女儿呢，长相也好，职业也好，学历也好，不会找不到的。就是我女儿不要嘛，要嘛谈也谈好了。”第二，这位母亲的心态比较平和。“我心态蛮好的。嘛，那么吃力干吗呢？心里想的是一套，嘴巴上说的是另外一套，那么吃力干吗呢？对伐？没必要的哦。平常心待人对己啊。”
　　二、知青一代父母交流日常生活信息的新平台
　　父母交谈内容不仅涉及子女相亲，也涉及很多生活琐事和社会。他们会比较来公园的几种交通工具的利弊，乘坐几号线在什么地方换线省钱又方便；他们也会比较各个区之间的物价和消费水平；他们还会交流哪个超市购买的生活用品质量上乘等等。
　　2008年5月12日四川大地震发生之后，5月17日我再次来到相亲角做，发现大部分人都在谈论地震的事情。我并没有急于访问，而是观察并旁听他们讨论的话题。发现主要有这些方面：地震中如何逃生；身在四川的亲戚朋友们的情况；地震当天自己和家人的反应等等。
　　因此，父母相互之间在介绍子女的同时，也会交流很多其它的信息。很多之前的陌生人由此变成了熟人，熟人与熟人之间在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关系网络。从某种程度上讲，相亲角已经变成了一个城市空间中独特的信息集散中心。
　　三、单身老人择偶的“鹊桥会”
　　被访者Z1-MXS，男，59岁，上海人，中专毕业，退休前是摄影师。他7年前丧偶，来相亲角有两年时间。之前是帮助女儿找结婚对象，一直未果。2007年底女儿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现在的男友，交往一段时间，两人开始谈婚论嫁。被访者开始考虑在相亲角寻找自己的幸福。
　　“像我们这个单亲家庭嘛，女儿能够早点嫁出去就早点嫁出去。我妻子前几年就过世了，过世有6、7年了。我抚养小孩上大学，现在轻松了，女儿也工作了，我也退休了，经济状况也好了。女儿也马上就成家了，我自己还想找个老婆。最好在50岁左右咯。这个要求就是条件要相仿，我有房，对方也要有房。小孩倒无所谓，反正迟早都要成家的，对吧？经济无所谓，有房大家两边住住就可以了，还有关键关键的，就是大家不妨碍大家的事，不要对小孩带来很大的隐患，大家要不拖累。还有就是兴趣爱好，比如说我麻将不打的，舞也不跳的，我是搞摄影的，我喜欢摄影。如果对方整天是打麻将，我不喜欢的，这个不是我要的生活。现在往往跳舞、打麻将的人很多的。你到这个大圈子来找也好，像亲戚见面，这个面很小。这里的面很广，人很多的，礼拜六你来看人更多。”
　　被访者Z2-LAY，女，55岁，上海人，初中毕业，退休工人，丧偶。被访者插队时嫁给江苏常州某农民，对方家境贫寒，生活很苦，1992年老伴生病去世，子女半工半读，分别毕业于沪上名校，各自成家，生活稳定，支持母亲找一个老伴共度晚年。
　　“我现在平时在办公室里面做做清洁工。女儿的小孩也大了，也四五岁了。她不要我带的。平时都在幼儿园，星期六，星期天在家里带带。现在一个人也不大方便，现在身体好，好象不要紧，以后等年纪大了就知道了，要找个伴，需要有个人照顾。身体好的时候还可以，身体不好么总归有一点的。总归要有一个人帮助帮助吧。我两个小孩嘞（微笑），现在么小孩都大学毕业了，都成家了，我才考虑自己的事情。听我同事说这里能找，就来了。”
　　在国内的其他大中城市，相亲角还扮演了单身老人的“鹊桥会”的角色，如中山公园，相亲角也成为中老年人寻找伴侣的平台。一位印度女记者寻访中山公园相亲，当她准备离开时，“一名妇女从后面追上我，请求我为她28岁的女儿寻觅一名合适的对象。当我同意帮忙试试看时，她抓着我的手低声说：我觉得说出来都有点不好意思，我也在为自己找对象。我丈夫几年前去世了。55岁到60岁的人都行，我也对外国人。”
　　在一篇题为“谁相亲”的文章里，老父亲每个周末帮儿子在市中心的公园里相亲，却不知儿子已有心仪的女孩。后来儿子告诉父亲，自己与女孩的关系已经确立了，准备周末来家里拜访，他不用去参加相亲会了。而老父亲却回答说自己在公园也找到了意中人：原本这两位老年人都是帮助子女寻找结婚对象，不料双方在相互介绍子女的过程中相识相知并相恋。这种阴差阳错的姻缘在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描述。
　　除此之外，受到相亲角的，并且由此演化开来，在很多城市，地方与企业合作，举办了多种旨在服务老年人的公园相亲会。在市兆麟公园，老人“征婚热”渐成常态，公园相聚公开相亲。在湖南省长沙市老龄办的帮助下，老年人在烈士公园为自己办起了“鹊桥会”，以唱歌跳舞交友的方式为自己相亲。青岛市老龄办也在青岛市中山公园主办过多次中老年联谊会，近千名单身的中老年人来到现场，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可以肯定的是：从出现的时间来看，这类公园老人相亲会是是借着相亲角的人气将父母代替子女寻找结婚对象的“白发相亲”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白发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