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有钱和漂亮更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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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姑娘来信：
　　有人和我说，谈恋爱，一见钟情，因为对方帅，深思熟虑后同意，因为对方富。
　　也就是说，一上来就喜欢的，是喜欢人，后来才喜欢的，不是喜欢人。难道日久生情是假的？荷尔蒙只有外表才能表现？
　　我觉得毁我三观啊。我就是觉得喜欢，恋爱这件事，哪里能根据外貌来？
　　但是对方又提出了一个观点，这样问我，他说，才、貌、财里，只选两样，我怎么选。我说才和财。
　　然后他说，那么才和财里只选一样，我说那么是才。他说我不老实，骗人。我直接没想法了啊。他说财是才的量化，才和财如果选，肯定是选财。
　　靠你拯救我的三观了啊大哥！
　　回复：
　　姑娘好：
　　拯救三观这事我是干不了也不敢干的，说到底，我也只是个潦倒的流氓而已。但我可以跟你谈谈我的看法，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如此罢了。
　　第一个问题，一见钟情仅仅是因为好看吗？
　　一般来说，一见钟情，意味着没时间了解其他情况，样貌的确会占挺大的成分。
　　当然也有例外，有些人就跟犀牛一样，视力很差，但嗅觉很好，他可能会特别看重气味，比如“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的，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时候发生了。”
　　科学点来说，某项研究显示，女性在排卵期散发的气味，会诱发男性的性荷尔蒙增加。另外一项研究则显示，女性会情不自禁地爱上由男性腋下所散发的荷尔蒙气味，这可以增加男性的吸引力，即使是相貌平庸的男性，也可以变得非常的诱人。
　　有些人则会对声音特别敏感，像杜拉斯写的：“你的声音。柔和得令人难以置信，冷淡，令人生畏，好像勉强发出来，几乎听不见，好像总有点心不在焉，与讲的话分开，毫不相干。十二年后的今天，我仍听见你当年的声音。它流入了我的身体。”
　　当然了，初见的感觉还受别的因素影响，例如能让人感受到爱情的环境，像下着流星雨的荒野或大雪弥漫的山中。例如某种说不清楚的东西，气质或是神态。而你怎么都不能把它们归结到漂亮上面去的。
　　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就曾有这么一个例子。
　　那时候他在路上漂泊好久了，搭车徒步，风餐露宿，衣服又破又旧，牛仔裤的屁股上有三个补丁，连补丁都磨破了。
　　相貌么，由于长期被烈日、风雪和劳顿折腾，又黑又瘦，尘土满面，嘴唇和手指开裂，比流浪汉更流浪汉，接近于野人。
　　但想不到的是，某个姑娘还是初见就喜欢上他。
　　而且那是个很好的姑娘，好到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真的。
　　姑娘给出的解释是，那时候他在角落里看书——都潦倒成那样了，竟然还在看书。那专注的样子让她着迷。后来听他吹了几句牛，那谈笑风生跟落魄样子的反衬，就让姑娘沦陷了。
　　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是不是在吹牛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有的。爱情本质上就是种疯狂或迷醉啊。
　　没经历过的人，可能不会相信，但你管他们相不相信啊。
　　二、关于好看和有钱
　　首先，看着舒服当然是好的。我曾经也以为漂亮可以战胜一切。
　　直到我遇到某个美女。
　　那时候我在G城的某个金融机构上班，她是我的同行，因为某个客户而认识的。
　　某天下班约着一起吃饭，初见很惊艳，五官精致，皮肤白身材好，头发又长又黑，绝对意义上得美女。
　　她是香港人，在台湾生活，后来去了美国某名校上学，算是知性美女，而且我熟练的三种语言她都会，某些词汇表达不上来的时候，就可以切换语言，这也是很爽的感受。
　　环境吧，西餐厅，人少，安静，灯光昏暗，氛围很好。
　　照理说，这应该是个美好的晚上，但事实上，岂止不美好，简直是折磨。
　　是，我们三种语言转换着用，但怎么都找不到共同的语言，无聊和尴尬轮番上演，她还点了个等了好久都不上来的牛排……
　　回想起来，那仍然是我人生里最难受的夜晚之一，我宁可在饺子馆闻一晚山西陈醋的酸劲都不愿意在那里待。
　　从那晚以后，我稍微修正了一下我的人生观；看着舒服当然是好的，但要长期对着，还是找个聊得来的吧，人生漫漫，靠看着一幅风景画度一生，很难受的，再漂亮的画也难受。
　　爱上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的理由。
　　因为他阳光的笑容，英雄的气概，或是对他自由气度的迷恋？因为他的温柔体贴，为你跑七条长街买你喜欢吃的东西？因为他有着青山遮挡不住地牛逼，说话时能让你高兴？
　　或是因为他跟你一样聪明或愚蠢，同一个频道，对得上台词，有种棋逢敌手的喜悦？因为他的才华出众，让你想成为更好的人？因为他的江湖痞气，爱理不理拽得要死的冷酷？
　　或简单点说，因为跟这个人在一块，觉得舒服，高兴，不怕此生虚度？
　　噢，对了，床上的契合，似乎也是个不赖的理由……
　　这些，都跟钱或好看没多大关系。
　　记得柴静问过绿妖为什么跟周云蓬在一起。绿妖说：“王小波小说里写，一个母亲对女儿说，一辈子很长，要跟一个有趣的人在一起。”“就为了这个吗？”“有趣多难啊。”她说。
　　而王小波，就是那个半夜起来会用墨水在镜子上写诗，用五线谱给姑娘写情书的家伙。他女人被这么一句话所打动：“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他女人的原话：“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挡如此的诗意，如此的纯情。”
　　如果你还是坚持那是因为钱，文人嘛，能有多少钱，不潦倒就算是不错的了。看他写自己跟老婆刚去美国时的经历，身无分文，英语不会：“刷碗一天，挣了二十块钱，累得不善。虽然拿钱的时候心情不错，但是一想到这么干，一星期干六天也挣不出学费来，于是又闷闷不乐了。”
　　而关于他的样子，我建议你搜搜看，应该没什么好争的。
　　冯唐也举过一个例子：“比如曾经有一个小说家，严重抑郁，平常呆在人烟稀少的纽约远郊区。实在吃腻了自己做的饭菜，实在厌倦了自摸用的左手和右手，就一路搭车到纽约，在电话黄页里找到当红女影星的电话，打过去，说，我是写《麦田守望者》的塞林格，我想睡你。然后，他就睡了那个女影星。这，很了不起，但是和钱没有任何关系。”
　　总之，好看挺好的，但爱人不仅仅是拿来看的，她还可以抱，可以摸，可以爱惜，可以坐在一起聊长长的天，并肩看看这个落寞的人间。也可以斗嘴调情，胡搅厮混，不知老之将至。
　　三、关于钱财和才华
　　钱是个好工具，让人自由，让人兑换到很多别的东西。用哈耶克的话“金钱是人们发明的最伟大的自由工具之一。”别敌视钱，它是个好工具，鲁迅先生就说过，才子佳人是不能单独生存的，他们至少需要一个卖烧饼的。
　　但钱也就是工具而已，谋个生，过有尊严点的生活，也不是太难，取之有道，不为钱所役，就好了。
　　有些东西是钱可以做到的，有些东西则在钱以外。
　　有些人能让你住五星级酒店，典雅的环境，无敌的景观，有些人只能跟你在户外露营，拿着你的手给你指出星座的方位，接机摸你的小手，说你的眼睛像是一泓清澈的湖水，星星都掉在里面了。然后耍流氓亲你，说那是为了救出快要淹死的星星。
　　有些人能给你一千零一朵玫瑰，还有大屏幕焰火和众人的羡慕。有些人只能给你插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和一个无人打扰的宁静黄昏。
　　有些人能给你宝马车，席梦思大床（妈的，我就知道这个了），有些人“只有一张吱吱嘎嘎响的床，只能骑着单车带你去看夕阳。只有像美味佳肴的舌头，任你品尝。”
　　有些人能给你买60寸的电视，能给你电影院包场，能给你请牛逼的乐队，有些人只能给你看6寸的书，给你讲长长的故事，唱不一定好听的歌。
　　有些人能给你买最好的护肤品，让你青春常驻，当然了，他也可以买很多漂亮的姑娘陪他睡觉：）有些人只能陪你变成糟老头糟老太，夕阳下一块留下口水一串，还要逗你笑，说你比从前更美了。
　　这个单子我能一直列下去。
　　说白了，其实都挺好的，就是个选择而已，资源禀赋交换，每个人的偏好不一样。
　　考虑时别被极端化论证所迷惑，别一说到不追求钱就必须得凄风冷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让你们浪漫去。就像我们也不能一说到追求钱就非得忍受面目可憎，言语猥琐的土包子财主那样。
　　四、兼听则明
　　当然，你得多找几个人问问看。
　　你如果找个潦倒的文艺青年来问答这样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他们信奉的是“有钱难买我高兴”，是“薄酒可以忘忧，丑妻可以白头，徐行不必驷马，称身不必狐裘”。
　　但如果你找个土豪来回答，他可能就会给你另外一种答案：才华有鸟用啊，百无一用是书生，“什么都没钱好。你有钱，钱就是你亲儿子，比你亲儿子还亲，你攒了它，它就一直在，你花了它，它都不说个委屈。有了钱，你比皇上还皇上，天天喝酒，天天睡黄花闺女，想让谁叫你爹，谁就叫你爹。”
　　这些意见，你都听听看吧，兼听则明，然后再自己做决定。
　　如果谁说他的答案才是唯一正确的答案，而你的答案只是不肯诚实面对自己而已，他要么是个蠢货，要么是个把你当成蠢货的骗子。
　　这样的人，你其实也可以听听看的。
　　但道理听得再多再好，你最好还是亲自去试试看，个中的愉悦和苦痛，也许只有亲尝才能体会。
　　祝旅途愉快。
　　某潦倒的流氓
　　后记：
　　一般不写什么“情感专栏”的，自己的感情都整得一塌糊涂的，有什么资格写。刚好这两天抱病修养，又逢姑娘盛情邀请，就抱着姑妄言之的心态谈谈看法，还是费了些心思去想这个问题的，但是值得。记得有人让情感专栏作家连岳多写点重要的主题，连岳想了想，说：有什么比爱更重要的主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