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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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恍惚惚知道“阴阳人”、“两性人”的说法已是很早的事了，但却从没有见过。只想过那肯定是命运给他们开的一个带泪的玩笑，至少在我心里是这么寻思。果真见到了，心中的沉重远不止于此。
　　凄凄惨惨难言之隐雌雄难辨此生何求
　　像海水又像黄连，笔者读着一封厚厚的求助信，心头苦中带涩。
　　“……在别人眼里我是个２０出头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我心里最明白自己的难言之隐……每时每刻都在煎熬着生与死的争执，谁能理解我的无助、惶恐、绝望!早闻贵报盛名，我好想得到你们的指点和帮助。
　　“我有病，是一个生殖器畸形患者……近期，最令我提心吊胆的事终于在我身体上发生了，胸脯像酝酿着什么似的在悄悄膨胀隆起，大便也周期性带血……我是男人?是女人?还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不敢再想了，我很害怕!
　　“我感觉尊严受到莫大的侮辱。我渴望做一个真正的男人，我需要做手术，但那昂贵的费用让我着急。日思夜想，泪湿衣襟……
　　“眼前，我只有三条路可走，分为上中下三策：中策就是弄钱。杀人也行，抢银行也行，只要能弄到钱寻回我男儿身就行；下策简单，一死了之；上策，就要靠你们了，我要卖掉一只肾，一只可当作半条性命的肾!(不要笑我想不劳而获，其实我只是太想做一个正常的男人，因为我需要爱，需要娶妻生子呀!)……求求你们，请帮我牵线搭桥。
　　“我现在除了孤独就是寂寞，觉得自己好苦，好累。
　　我想解脱自己!为什么别人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可以享受幸福，而我连谈情说爱的资格都没有，连做人的意义都没有，就像歌词中所唱‘无情无爱此生又何必’……
　　“拜托了!我的身体可能还在变异，一旦掩盖不住，我将怎样面对别人那异样的眼神，我怕我等不了多久了呀!如果贵报半个月之内没有回音，我不知道我将会干出什么荒唐事……耿斯懿敬候１９９９年１１月１２日夜。”
　　读罢，笔者约见了耿。
　　人高马大肌肤细腻泪水涟涟侠肝义胆
　　乍见耿斯懿，和所有男人的感觉一样，我感到不适，与他接触近一天后，和许多男人体会不一样：我感到了心的震颤———面前这位身高１．８０米的“汉子”，他以生命的挣扎想换取的竟是那份男人的尊严。
　　１１月１６日午，石家庄青园街大嘴屋酒吧。
　　耿如约而至，他很魁梧，人高马大。应该说，耿很像男人。也许是有了“他在变异”的先入心理，与他握手寒喧，我感到了那粗大的手掌特有的细腻柔滑，绝对是一般男人无法企及的。
　　我说喝点咖啡吧，他说还是啤酒吧，我们各取所需坐在临窗的欧韵小桌旁。对饮中，耿的话不多，总是欲语又止，柔声细语中略带凄婉，提到难言之隐便已泪眼朦胧。
　　滚烫的咖啡飘着缕缕的清香，我期待着他的倾诉。悠扬的萨克斯曲中他大口地喝着啤酒，看得出他很海量。他说一般男人不是他的对手。
　　“咖啡苦吗?”耿斯懿轻轻地问我，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每天的日子都这么苦。”他一边讲着自己的故事，一边用勺子往我的杯里添了块冰糖。对酒吧职员随意的眼光，他仿佛很敏感，我察觉他很细腻。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两瓶干啤下肚，耿的话渐多。他讲他曾有过跳入鱼塘抢救落水儿童的壮举，讲他结交的众多铁哥们儿如何如何仗义，讲３０多位姑娘被他拒绝的无奈与酸楚。讲得更多的，是他渴望做一个正常的男人，这是耿斯懿从心底发出的呐喊。
　　“我知道现在许多大城市都能做这种手术，但要花费好几万元。听说卖一只肾高达十几万元，我真的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一个合适的买肾人。到那时，我的病能治了，我可以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了。如果还有余款的话，我还可以尽点孝道、盖栋房子，甚至开个小饭店。”耿有点激动。可我心底却在发凉：卖肾，是一种何等痛苦无奈的选择!
　　我们喝得差不多了，他借口离开。回来时，我方知：他已把账结了……
　　少年郎偏遇尴尬事小鸡鸡蒙羞到几时
　　不知是上帝的有意安排还是一时疏忽，２２年前的一个春日，在距石家庄５０公里远的一户普通农家，耿斯懿呱呱落地，年逾花甲的耿家老两口为“晚年得子”乐得合不拢嘴，因为他们膝下除了长子外便是一连串５个闺女。
　　小斯懿成了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姐姐们亲昵地称他“六丫”，有时还给他扎上个小朝天辫，打扮得像个小女孩；靠焊铝壶锔铁锅养家糊口的父亲每日奔波回来，少不了要亲亲儿子。小斯懿一天一天长大，可是没有人知道一曲人性悲歌正在悄悄滋长。
　　从上小学起，耿斯懿就发现自己跟别的男孩子不一样，他的下体不仅没有发育，而且越来越萎缩。他生怕那见不得人的“玩意儿”遭同学们的冷眼和耻笑，更怕别人笑他“太监”。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做人，变得孤僻寡言。
　　难言之隐，让他过得很苦：上厕所要等到没人时才进去，发现不对时机就憋着，有一次他尿了裤子；在男人堆里，他不敢脱衣解带……“那滋味，简直使我要发疯!”耿斯懿说：“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去过公众澡堂，夏天还好一点，冬天可就不行了，三两个月洗不上回澡。”
　　青春期中的耿斯懿已出落得很英俊，他从课本上明白了男人的第二性征后，回到家对着镜子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喉结和胡子，那本《生理卫生》几乎让他翻破了，至于“遗精”之说他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假男人”的种子，早早就在他心灵深处种下了，每天在他照镜子时，这粒种子就可怕地疯长着。
　　１９９０年７月２８日，耿斯懿刻骨铭心的日子。那天毒日头火辣辣地照着，他和同伴们到水塘边玩，看着人家脱得精光跳进水中洗个痛快淋漓，尽管自己会游泳却只有站在水边羡慕的份，他恨命运的不公!一不留神尴尬的事发生了，他被好心的同伴连衣带人推进水中……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走在回家的路上，耿斯懿哭了，今生今世他忘不了那种从未有过的羞辱。
　　“还我阳刚!”他在心底为那难以企及的梦声嘶力竭地呐喊，因为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表面上，他竭力地隐瞒着“病情”，同时，他又深受着心理折磨，他怕隐情暴露受人鄙视，怕被所爱的人抛弃，使他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使他不能自拔。
　　怜香惜玉刀向流氓小姐投怀破门而逃
　　耿斯懿聪疑好学，又多愁善感。在学校他一直是班长，初二时他暗恋上了班里的数学课代表“酒窝”，每次搞卫生他都要利用职务之便给她安排点轻活儿，他一厢情愿地“爱”着她，他说他喜欢她那俩深深的酒窝。后来耿斯懿一直把这段记忆当成初恋。
　　１７岁那年，耿斯懿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但因家境贫寒他辍学了，当时他哭成了泪人儿。从此，他踏上了厨艺生涯。
　　作为社会人群的异类是孤独的。耿斯懿在异常孤独的人生道路上孑然而行，却始终没有放弃攒钱求医有朝一日寻回男人尊严的痴痴追求。他说：我有一份在哪都能谋生赚钱的厨师手艺———这是他生命中惟一的骄傲。
　　饭店、酒家多是灯红酒绿，像什么“卡拉ＯＫ”、“坐台小姐”之类的新鲜事物，着实让涉世之初的耿斯懿开了眼界，但他自顾在厨上潜心琢磨着他的煎炒烹炸。
　　应该说，耿斯懿比一般男人义气。他喜欢仗义执言，就为这他那白暂的脸上至今还留有一道疤痕。１９９７年夏他在石家庄某酒店打工，那天他正在后厨忙活，忽然听到外面大厅里传来求救声，他拎着剔骨刀跑出去一看，原来是有酒徒在对服务员耍流氓，他二话没说上前制止，没想到丧心病狂的酒徒用啤酒瓶将他脸部刺伤。
　　闲暇无聊时，饭店的伙计们经常凑在一起偷看“三级片”。偶然的一个机会，那赤裸裸的画面被耿斯懿瞥见两眼，羞得他面红耳赤，也就是在当晚他惊奇地感觉到了下体的蠢蠢欲动。“那一刻，犹如凤凰在天，我异常兴奋。”耿斯懿永远记住了那从未有过的轻松畅快。然而，一瞬间雄赳赳的感觉没能改变他难堪的现实，他依旧苦闷得要死。
　　作厨艺久了，耿斯懿对“三陪小姐”的放荡多少有点领教。在他呆过的一些酒店，许多伙计与“小姐”有染，他对此从来都嗤之以鼻，躲得远远的。也许是老天有时喜欢捉弄人，不近女色两袖清风的耿斯懿却偏偏引起了一位东北小姐Ａ的注意，有好几次，她主动找到他，伙计们嫉妒得要死，他的心又酸又涩。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Ａ含情脉脉地送上门来，他恼羞成怒破门而逃……
　　次日清晨，耿斯懿辞掉这里的工作，回县城找了家饭店。
　　心仪女子洞房花烛孤单男儿悲苦难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转眼间，耿斯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从１９９７年到现在，别人断断续续给我张罗了三十几位姑娘，但均被我一推二拖三拉倒。我有病呀!我不能毁人家清名，羞自己脸皮呀!母亲、嫂子、姐姐们都为我的婚事干着急，苦口婆心劝我眼光不要太高了，咱家条件不是很好，能凑合成个家就算了。我不想成个家吗?我心中的无奈和遗憾又有谁能懂呢?”———耿斯懿睁大他那很有表情的眼睛，讲述着面对众多温柔可爱的姑娘还要变着法在“鸡蛋里挑骨头”找茬儿躲避的尴尬和痛苦。
　　看着同龄人大部分已成了家，有的同伴已当上了爸爸，耿斯懿心急如焚。偏偏这种痛苦又频频地刺激着他，耿斯懿是个热心人，人缘好，村里有娶媳妇嫁女儿的自然少不了请他前去帮厨。
　　１９９８年５月１日，耿斯懿肝肠寸断。那天是他暗恋多年的“酒窝”大喜的日子，他又去帮厨了。当“酒窝”穿着大红的礼服和新郎饮着幸福的交杯酒时，他却在外面的厨房里切破了手指，婚宴散后，耿斯懿和另外两个帮忙的伙计开始进餐，新郎、新娘过来敬酒答谢，“酒窝”特地为老班长斟满喜酒。耿斯懿强忍怨尤喝下了这杯喜酒。
　　那天他醉了，回到家后他黯然伤神，自己又喝了一斤闷酒。“我这种假男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他失去了理智，深更半夜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房顶，遥望远处“酒窝”办婚事挂起的大红灯笼，想起“酒窝”洞房花烛夜的柔情密意，他感到了内心几乎再也压抑不住的狂躁。冷风下他像一匹饥饿的豺狼疯狂地嚎叫着……
　　惊醒的村里人疑惑不解，有人猜测：斯懿疯了?
　　耿斯懿在日记中写道：“心理的失衡巨石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发现自己越是接近现实，也就越接近死亡，我的周身缠满了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自卑、自贱、自苦!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妹抛绣球哥不动情连理难结徒叹奈何
　　勤快、英俊的小伙往往少不了姑娘的爱幕。在女性云集的酒馆饭店，耿斯懿经常阴差阳错地成为颇出风头的白马王子。对于女服务员们活泼浪漫，感情炽烈的追求，他显得无所适从。
　　说句心里话
　　我也很想她
　　虽然拒绝了那双明眸
　　可我又是多么不情愿
　　忍痛割爱泪洒
　　她是一个好姑娘
　　只是情窦错向无缘人
　　这是耿斯懿在拒绝姑娘求爱后写下的一首情诗，他说他经历过两次轰轰烈烈的“恋爱”。
　　俊俏的服务员小蕊是最早向他展开“攻势”的，起初邀他同去看电影，一起散步逛商场，后来她索性到他家帮其老母干些家务活。一来二去见他仍无动于衷，小蕊开始“变攻为守”，她为他织毛衣、毛裤，那针针线线凝聚的浓浓情思足以令铁石心肠的人动情。然而，耿斯懿没有被“燃烧”，他只能选择逃避。
　　他表面上维持着冷酷的形象，内心的苦酒却越酿越浓。又有一天，平山姑娘小娟含情脉脉地对他说：“斯懿，送我回家吧。”耿斯懿心中有数，这柔情美丽的女孩，对他爱慕已久，可他又能如何呢?但善良的他还是用摩托车送她上路了。
　　清风习习，小娟一路轻歌紧紧地拥着他，耿斯懿强烈地忍受着那种这正常男人难以理解的痛苦。她挨得越近，他的身体越紧缩……快到家了，那层隔膜终让她察觉。夕阳西下，她拽他坐在路边的草地上，质问他：
　　“为什么这么心不在焉，是不是不喜欢我?”
　　“别问为什么，我只能把你当成好妹妹。”他回答。
　　她泪流满面，他吻了她。
　　经过了这次如醉如痴的“爱的洗礼”，耿斯懿下定了“千难万险也要做真男人”的决心。
　　漏房子偏遭连夜雨苦命人期盼菩萨心
　　掺着泪水的酒越酿越苦。
　　耿斯懿早有心理准备，寻回男儿身是他生命的至高追求，他时刻没有忘记攒钱治病。然而，接踵而至的遭遇令他心灰意冷……
　　２０岁那年，含辛茹苦的父亲带着对儿子的愧疚、对人生的疲累撒手人寰。风雨摇坠的屋檐下，耿斯懿和年迈的母亲相依为命。母亲身体多病，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见儿子早日成家立业，也好暝目九泉。眼巴巴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却难成家，今年９月，母亲的双眼哭瞎了……耿斯懿是个孝子，他除了日夜伺候在母亲床前，还拿出所有的积蓄为母亲请医问药。
　　厄运似乎粘上了耿斯懿。今年秋天，朋友托他帮着卖掉一辆摩托车，谁知车是盗来的，结果他落了个“销赃罪”的嫌疑，罚款５０００元，被保释出来后还不算完，盗窃犯抓到之前他的“污点”不消。
　　坎坷之中，他没有忘记寻找能帮他解除烦恼的信息，通过自己所能想出的渠道，他与全国各大城市的变性专家取得联系，结果皆因费用昂贵未能如愿。他从街头小报看到一则“除难言之隐，还男人自尊”的信息，便借了３００元去拜见那位江湖“神医”，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神医”收下了钱，送给他一包“神药”，一吃却是玉米面。“一无所有的我，该怎么活?”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耿斯懿感到绝望。
　　１１月３０日晚上，耿斯懿从电话中告诉记者：“这几天，我的身体还在变异，乳房胀胀的……我感到生不如死。前天我已到县医院做了血型检查，为ＡＢ型。请你们帮我找一个合适的求肾者，我要卖掉一个肾，这将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曙光。”
　　珠海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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