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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军、胡风与病中的聂绀弩完成三人同照一张相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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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萧军、胡风与病中的聂绀弩完成三人同照一张相的夙愿原标题:被扭曲的战友情谊
  ◎晓风
  出场人物:
  胡风(评论家、二十多年)
  冯雪峰(曾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错划)
  丁玲(作家、曾任《文艺报》主编、错划)
  楼适夷(曾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
  萧军(作家)
  邵荃麟(原中国作协党组)
  周扬(原副部长)
  2012年11月,由鲁迅博物馆主办,在长城脚下的长城宾馆召开了“纪念胡风诞辰110周年学术研讨会”。我的几个朋友邵济安(邵荃麟之女)王存诚夫妇、周艾若(周扬之子)、冯夏熊(冯雪峰之子)也应邀参加了会议,并做了热情洋溢的发言。在小组会讨论时,有好奇地问道,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来的?言外之意当然是,你们的父辈间有着若干恩恩怨怨,怎么现在竟然友好地坐在了一起?
  其实,我的这一“朋友圈”里还有不少人呢。除我和老伴宋哲以及提到的三家外,还有楼遂(楼适夷之女)、萧耘(萧军之女)王建中夫妇、田大畏(田汉之子)、蒋祖慧(丁玲之女)等,共有十来个人。最近几年来,我们每年差不多都要一次。海婴时只要有空也会偕夫人马新云来参加。遗憾的是,他和田大畏已相继早逝。现在,年龄最大的周艾若八十八岁,最小的楼遂也有六十多了。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们,每次可高兴了,有着说不完的话,以至分别时仍意犹未尽,相约着次年再。2010年3月间,为纪念左联成立八十周年,我们一行在参加了上海举行的纪念活动后,又由上海鲁迅纪念馆的同志们安排和照顾,去寻访当年前辈们的足迹,在绍兴、常州、义乌等地参观访问,数日的相处进一步增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说起来,我的父亲胡风和他们的父(母)亲都是左翼文学家,同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他们的斗争目标都是的旧,无一例外都是从青年时起就立志为中国的新文学事业而奋斗终生,虽然彼此间有文艺理论上文艺思想上的分歧,但他们理应有正常的战斗友谊。不过,在“左”的控制下的年代,在那运动不断的年代,他们间的友谊被扭曲了,正常的论争变成了“”和“运动”,彼此间不仅有隔阂、,甚至互相损害,导致了一些恩恩怨怨。,被整,不已!
  这里,我想结合我们这些人交谈中的回忆,以及我所了解的史实,简单回顾一下我所知道的这几位前辈的关系,他们的合作情况及其演变的历程。
  悼冯雪峰,胡风发出一封三百字的长唁电
  冯夏熊曾不止一次回忆,他还是小男孩时(他和我哥哥晓谷同岁),由父母带着去我家,坐车时短裤被剐破了,我母亲拉着他,亲切地直接用针线就在他身上缝补好了。这一场景他一直难以忘怀。是的,我们两家的交往是很早的。父亲还在上中学时,就开始接触到雪峰(为方便起见,我在文中对这些前辈就直呼其名了)和其他湖畔诗人的诗歌。雪峰虽比他还小一岁,但那时就已以“湖畔诗人”著称于世了。他们的诗得到了父亲的喜爱,引发了他也开始学着写诗,从而启动了他作为诗人的征程,这些最早所写的诗后来收入了诗集《野花与箭》。1979年他在为雪峰所写的唁电中曾坦承雪峰是“我个人青年时期的诗情诱发者”。
  在日本留学期间,他与雪峰开始了通信交往,1932年冬他曾回国一次,首次见到了雪峰。他们同是农民的儿子,同样是靠锲而不舍的奋斗走到“外面的世界”来的,又都爱探讨文学理论。既有共同的语言,又有着同样倔犟的脾气,两人谈得越发投机,自是相见恨晚。也就在那一年,刚满18岁的母亲参加了左联,和她谈话的领导正是雪峰。他的严肃认真和风度,使她感到这是一位可尊敬、可信任的领导人。
  到1933年夏,父亲被日本警方回国。他在日本时就已是日员,但回国后文总方面始终没有承认他的。后来,雪峰曾三次通知父亲说“你已是了”,但又两次告诉他说“更难搞,还是留在党外好些”。他体会到雪峰的难处,也就没说什么,做一个“党外布尔什维克”。他信任雪峰为的领导,一切他的安排,力所能及地为党做些工作。著名的“民族战争的大众文学”口号,就是由他们两人商议后得到鲁迅先生同意提出的,鲁迅的丧事也是由父亲在雪峰的领导下做具体工作的,后来更是在雪峰的领导下主编了《工作与学习丛刊》。抗战后期,雪峰来到重庆,客居作家书屋。二人再次相聚,常在一起闲谈。谈到文艺方面的一些问题都有同感,因此,这一时期两人的交往最为友好融洽。
  解放后由于种种原因,两人有所隔膜,但总的来说相处还是友好的。1953年父亲在买房时手头缺钱,雪峰还主动借给了他一大笔钱。在与雪峰多年的交往中,父亲对他的某些做法有意见有看法,时有微词,甚至在私信和日记中讥讽他。现在看来,主要是由于他不理解雪峰处于“组织”内的身不由己,才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尽管如此,他在大的方面对雪峰一直抱有,评价极高。
  1979年在成都,父亲虽恢复了但尚未正式,当得知第四次文代会后要开雪峰的会时,虽然收到通知已晚,但他还是赶着去发了一份三百多字的长唁电(第二天,又修订补发了一次)。在唁电中,他高度评价了雪峰作为诗人、鲁迅和党的联系人、文艺理论家和作家的历史功绩。其实,在发唁电的两个月之前(1979年9月13日),他就曾写信给楼适夷,为雪峰的离世感到遗憾和不公,谈到要评价雪峰还他以的问题。
  接信后,适夷感到此事重大非自己所能处理,便将信直接转给了当时的部长。
  丁玲始终为1955年所写的文章感到内疚
  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父亲就读过丁玲的小说,评价很高,曾想写一篇读后感似的文章,连要点都写好了,只是未及完成。里面对丁玲早期的四篇作品《梦珂》、《莎菲女士底日记》、《暑假中》和《阿毛姑娘》都予以评介。他称《莎菲女士底日记》“是失败后的最悲痛的呼喊,她是抱着向的飞跃的心对着的现实人生痛哭了的。”这份要点他一直保存着,直至被抄走后又发还,几年前经我加以整理后收入《胡风全集补遗》(湖北人民出版社2014年1月出版)。
  也是在1932年冬回国那一次,父亲与丁玲认识了。二人虽是初次见面,但感觉跟老熟人一样,后又受丁玲委托找丘东平谈话,试图打消东平出国留学的念头留在国内工作,虽然没能东平完成任务,但从此他却和东平建立起了友谊。到1934年六七月时,雪峰又交给他一个任务,那就是到车站去接从南京中借口就医来上海的丁玲。因胡风是丁玲的熟人,丁玲可以放心接受他的安排。接到后,他按雪峰的意思安排了她的住处和就医等事宜,直到她回南京。
  抗战期间,身在延安的丁玲常给在重庆的父亲来信,叙说自己的生活和心情,幽默风趣,并寄来一些。父亲在所编的《七月》和《希望》上发表了不少她的文章,还编印了她的小说集《我在霞村的时候》,按丁玲的嘱咐将稿费寄给她母亲作为生活费。
  为了安全,丁玲曾将珍藏的写给她的诗词手迹特意寄给父亲托他保存。在他的日记中有这样几段记载:
  “1938.12.18——丁信说毛欢迎我去延安,但她以为还是在这里办《七月》的好。”
  “1939.7.3——过华中,得丁玲寄来一包稿子,田间底诗和雪苇底论文,M氏手写的旧诗词。”
  “1939.9.4——得丁玲信,问‘丁玲型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呢?’”
  老友的信任,令父亲十分,他将的手迹诗词放在随身的小皮包夹层内,无论是日机的轰炸还是在沦陷后的逃难途中,他一直小心护卫着,毫发无损。
  1949年初,父亲离开下的上海,绕道来到东北解放区。在沈阳见到了丁玲,十多年后相见,她比在左联时显得成熟和干练多了。她对父亲谈到《讲话》成文的经过和解放区文艺的成绩,说解放区文艺虽然粗糙,但却是为了工农兵的。她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初版本拿给父亲看,诉说着创作时的困难,想听听他的意见。他听说,周扬反对出版这部小说,因为里面的恋爱是“反阶级”的,但却说这作品好,周扬的看法是错的。所以最后还是出版了,并取得了成功。祖慧还记得,我父中央来到北平住在饭店时,她曾随母亲去看望过。
  父亲曾在1950年1月1日给母亲梅志的家书中写道:“在这文坛,她还是一个可以不存戒心谈谈的人,也可以说对我很好罢,但我也没有心情接近她。她回来后我只去过一次,为了看她的母亲。”此时的丁玲,已身处文艺领导人的身份,与父亲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艾青那时曾给她起了个“凤姐”的外号,父亲后来在私信中也便随着这样称呼。记得1953年我家在定居后,曾在新家请她来吃饭,她还送了一个带纱罩的景泰蓝花瓶式的台灯作礼物(这个台灯现陈列在现代文学馆的“胡风书房”)。那天,著名作家丁玲给我这个中学生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雍容华贵、谈笑风生”。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父亲并与她成为邻居后,我见到她的次数便多了,她的风度依旧不减,并且干劲十足。
  1955年胡风一案发生,丁玲在严峻的形势下,不得不写了一篇文章《敌人在哪里》,在《》发表。就这样,仍是在逃,虽侥幸未被进“胡风”一案,却被打成了“丁陈集团”,成了这一“集团”的,了二十多年的厄运,直至1980年才迎来了转机。所说写给她的诗词手迹,经过一番周折也随我家的被发还,回到了我们手中。母亲写信告诉了她,她让祖慧夫妇来我家取走,这才真正“物归原主”了。
  丁玲的历史“问题”于1984年彻底后,她马诉我母亲,鼓励我父亲也抓紧向中央提出,以早日解决1980年文件中留下的“尾巴”。遗憾的是,胡风及胡风一案的彻底要直到他去世三年后才得以实现!
  丁玲始终为她在1955年所写的那篇文章感到内疚,在父亲去世后不久,她曾设法找到那篇文章,想据以写文表达内心中对老友的歉意,可惜终因病重不久后便去世了,未能了此心愿。
  楼适夷急人所急,自告奋勇出面证明
  楼适夷,与我父亲也是早在1932年就认识的。当时父亲在东京,在留学生中间组织了进步文学团体,并出版油印的左翼刊物,另一留学生团体与他们间有误会和矛盾,他便趁有事回国之际向左联领导汇报,左联文委派楼适夷随胡风前往调解,他们二人同船前往,为安全起见,互相装作不认识,到岸后再一起活动。适夷在东京期间被称为“适代表”,父亲为他作翻译。适夷不但为两派学生解决了矛盾,也利用此机会了解到日本左翼文学的一些活动情况。
  当父亲因受日本警方回到上海后,与适夷的联系更紧密了。我父亲与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就是由适夷带我母亲来到父亲暂住的左联盟员韩起家中见到的(到了八十年代,适夷还戏称自己是我父母的“红娘”,开玩笑说要母亲补请吃喜酒呢)。这之后,父亲与适夷因迎接马莱反战调查团的事,又有了第二次的合作。此工作由雪峰领导,而一些书面文字,则由雪峰联同胡风和适夷一道来编定付印。
  到了1938年初在武汉,父亲日记中关于适夷的记载多了起来,因为二人都应约在《新华日报》上编副刊,共编了四期。这是二人的又一次合作。后来适夷去了。
  直到抗战胜利父亲回到上海后,二人重逢,并又有了工作联系。正如适夷在《记胡风》中所述:
  “我很感谢,在那一段时间,他对我工作的支持。当时我在苏联办的中文《时代日报》工作,担任一个叫‘文化版’的副刊编辑。……在编辑上第一个大力支持我的是胡风。一位青年记者(即顾征南,胡风日记中作‘黄水’——晓风)老往胡风那儿跑,每次从不空手,总是带来好些文稿,供我选用,用不着为发不出稿子发愁。这些稿子大部分是有分量的文学小评论,有的评论还相当尖锐。……”
  1947年,适夷由上海到,与周而复共同创办《小说》月刊。自1948年3月份起,由领导的刊物《大众文艺丛刊》第一、二期连续发表了针对胡风文艺思想和翎小说的“”文章。文章的作者是父亲的老友邵荃麟、胡绳、乔冠华等。它们了父亲的几个主要论点,但是却了他的原意,并将翎的小说说成是一无是处的小资产阶级作品。父亲当然不能同意他们的调子。作为回答,他写了长文《论现实主义的》,在离开下的上海赴后,由留在上海的母亲设法出版了。
  父亲到后,适夷遵照邵荃麟的,来“帮助”胡风。这就是适夷在《记胡风》中所说的一段:
  “……在工委管文艺工作的邵荃麟同志把我叫去,告诉我:‘全国快解放了,今后文艺界在党领导下,团结一致,十分重要,可胡风还搞自己一套,跟大家格格不入,这回掀起对他文艺思想论争,目的就是要团结他和我们共同斗争。你同胡风熟悉,你应该同他谈谈!’
  “这是一个重要,我当然是执行,完成。我特地把胡风请到我九龙郊外的我的寓所里,和他整整谈了半夜。‘左联’后期工作中一些内部分歧,发展到‘两个口号’的论争以至‘左联’的解散,我都不曾亲身经历,所知有限,但以为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胜利,连整个抗日战争都打赢了,那些事情早已成为过去,文艺思想是学术思想上的问题,大家在党的领导下,不会有解决不了的矛盾。这一晚的谈话,大部分是我谈得多,他说得少。我谈得很恳切,很激动,他看着我一股真诚的样子,只是微微地笑,很少答腔。看来我的话其实没有触到点子上,当然不了他,算是失败了。”
  适夷明白自己“帮助”不了胡风,为了响应荃麟的号召,他只好写了一篇翎小说的文章。
  1950年,适夷在出版总署工作,热心地要出版母亲的两本童话诗(即《小红帽脱险记》和《小面人求仙记》),并说这样的书就应该由国家书店出版。稿子交给他了,不知道经过怎样的过程,严重到了非送文化部审查不可。最后由文化部艺术局编审委员会提了几条公式主义的意见退回来了。适夷本来是想做件好事,出版少儿读者欢迎的一本好书,但结果却没能办成,这成了他的一件憾事。
  这之后,父亲母亲度过了“非常”的二十多年。在父亲刚恢复的1979年,首先与他通信的老友中就有一位适夷,十分关心他的情况。父亲回到后,适夷也是首先来看望他的老友之一。甚至对母亲的离休,他也给予了帮助。母亲曾在回忆文章《胡风和我共同的朋友楼适夷同志》中表达了感激之情:“到我因离休问题需要同代人的证明时,有人明明能证明我的资格却不予理睬,还是他急人所难,自告奋勇证明了我是1932年的左联盟员。这又一次体现了他的正直良。”
  1985年6月8日,父亲病逝。1986年1月15日,在八宝山举行了隆重的胡风同志会。适夷手书挽联“诤言三十万风骨足千秋,巨笔见忠悃江河流”,高高在大厅门口横楣上。字迹遒劲有力,评价诚挚适当,引得不少人驻足抄写或拍照。
  这之后,适夷写了长篇回忆文章《记胡风》,深情地回忆了与胡风长达几十年的友谊,发表于《新文学史料》1987年第4期,后收入我主编的《我与胡风——胡风事件三十七人回忆》中。
  萧军、胡风与病中的聂绀弩完成“三人同照一张相”的夙愿
  每次我们活动时,只要有萧耘在场,大家就笑声不断,气氛顿时活跃多了。她和王建中的夫妻对唱《信天游》更是受到大家欢迎的保留节目。她的爽朗和热情常让我想起父亲和萧军几十年的友谊。
  1949年初,父亲绕道来到东北解放区。不久,与老友萧军见面。萧军一见到父亲,这位倔强的东北汉子便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想当初,他和萧红从东北跑到上海,是鲁迅先生帮助了这对爱国文学青年。他的《八月的乡村》和萧红的《场》得到了鲁迅先生的重视,为他们写序,帮忙出版,并托父亲为《场》写了后记。父亲对二萧的创作十分重视,他们也与父亲结成了战斗友谊。父亲曾对萧军说:“她(萧红)在创作才能上可比你高……而你可能写得比她深刻,但常常是没有她的动人。你是以用功和刻苦,达到艺术的高度,而她可是凭个人感受和天才在创作……”(这段话,最近被原样收入到了萧红的传记影片《黄金时代》中)
  抗战时期在武汉,他们又全力支持《七月》的出版。上世纪四十年代初,萧军与他年轻的妻子王德芬从成都来到重庆,父亲帮他与八军办事处取得联系后去了延安。听说,他在延安颇得的器重,和毛很谈得来。可是,到了延安整风时,他却因替王实味抱不平愤而出走,到农村去开荒,自给自足。还是“组织”将他接了回来,最后回到东北家乡搞文化工作。到了1948年,他却又由于所编《文化报》上涉及解放东北的苏军中一些违反纪律的情况,而受到和处分。父亲到东北后,萧军有满肚子的委屈要对父亲诉说。但父亲不了解情况,无法做出是或非的判断,只能劝他应该克服个人英雄主义,多做。
  1965年底,父亲监外执行、从秦城回到家中时,聂绀弩前来相见,他说,萧军也很想来,并提议三人同照一张相留作纪念。父亲虽然也很想见萧军,但终于没有通知他,因为父亲知道他孩子多,一大家人,不愿给他找麻烦。直到1980年父亲回到,才得以与萧军重逢。后来,萧军弄了一辆车,带父亲到邮电医院,与病中的聂绀弩合影,总算完成了“三人同照一张相”的夙愿!
  我们兄妹和萧军叔叔都很熟,他住过的几个地方:海北楼、团结湖以及最后的茂林居,我都去过。父亲去世后,我们两家仍常有来往。这些年来,由于工作关系,我与萧耘夫妇互通信息交换资料,很聊得来,更成就了两代人的情谊。
  自1938年直到1980年,父亲与萧军间的来往信件留存仅五十一封。前些年,经我与萧耘合作整理发表于2004年2期《新文学史料》,留下了这一段友谊的佳话。
  在前言中我们写道:
  “……51封的数量比起他们二人近六十年的友情来说,似乎少了一点,尤其是胡风致萧军的。但它们表达了我们的父辈冒着敌机的轰炸和日军的炮火,而不愿丢弃的这份真诚以及冒着被抄家的仍不愿毁掉的这份勇气!要指出的一点是:萧军在三四十年代的这些信件于‘胡风案’发生时由从胡风家中抄走,因此避免了在后来的运动中被的厄运,‘胡风案’后得以归还;而胡风的这7封,历经,竟能留存下来实属‘奇迹’——有的已没有了下款和日期,或许那是情急时撕掉的(?)但也因此得以留存,以飨读者。它们的内容不仅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史有着很高的研究价值,更重要的是,从它们的中体现的中国知识的命运!而我们二人今天联手来做这项整理工作,也正是为了再现父辈曾有过的友谊与合作——哪怕只是完成这项工作呢。”
  邵荃麟诚恳地劝告说:“你难道要四面树敌吗?”
  邵济安(邵小琴)像她的爸爸一样,是一个组织家,我们的往往都是由她精心安排的。
  1997年9月28日,我母亲梅志在给郊的信中写道:
  “一直就想给你写信,那是对于你写荃麟的回忆文(即郊所作回忆邵荃麟的文章《荃麟——主义》,发表于《新文学史料》1997年第二期)写点读后感。你的文使我震撼!对荃麟我们实在不能忘了他,我认识他比你更早,那是抗战前一年,他正同葛琴恋爱,在上海住了一个时期,好像他刚出狱……荃麟同志实在是一个忠于党重视友情的,应该是一平安。但他可受了不少不应有的,主要是为人受过,死得真惨。像你这样的文章我还没有读过,受他好处的人,对他反叛的恐不多。那是个的时代……”
  父亲虽自左联时期才认识荃麟、葛琴,但他早在日本写文艺评论时就关注他们的文字。抗战期间,父亲在《七月》上发表过荃麟的一篇。1942年至1943年间,父母亲和我哥哥自撤退后曾在桂林住了一年光景。此时,桂林党的文化工作由邵荃麟和李亚群领导,胡风与他们来往甚密,在他们的领导下工作。查胡风这时期的日记,关于邵荃麟夫妇的记载共有34处。现举几段以见一斑:
  “1942.5.5——荃麟来,谈闲天甚久。”
  “1942.5.30——夜,与M、晓谷到荃麟家晚饭,饭后到文供社为海燕剧社与文供社同人讲《人》。”
  “1942.5.31——荃麟来,闲谈文艺问题与他底家庭,下午四时左右始去。”
  “1942.10.25——晓谷满八岁生日,宾基、王女士、绀弩、荃麟、盛家伦来吃晚饭。”
  “1942.11.4——下午进城,荃麟夫妇请吃饭。饭后看影片《仲夏之夜》,即果戈理底《五月之夜》。”
  “1942.12.14——下午进城,在荃麟处谈天,适有自渝来之客人,谈重庆情形。”……
  从这些记述可以看出,父亲和荃麟是很谈得来的,两家相处和睦,正如父亲晚年在回忆录中所说,“我和他在文艺问题上的看法上从来没有对立的意见,我认为他是理解我尊重我的”。那时,葛琴主编的《青年文艺》上还发表了我母亲的成名作童话长诗《小面人求仙记》。
  到了抗战后期,情况起了一些变化。荃麟之子邵小鹰在《我的父亲邵荃麟与胡风》中是这样写的:“1945年初胡风在《希望》的创刊号上发表舒芜的哲学论文《论主观》,片面和抽象地强调了主观力量、主观意志的作用,从而把他的文艺见解更提到哲学的高度上来表达。此后,荃麟与胡风在文艺思想和哲学观念上就有了较大的分歧……”(见《粤海风》2012年第2期)。作为一位的文艺领导者,荃麟自然是“正统”,接受不了胡风的“异见”,但基于他对胡风的友谊和上的信任,他对胡风并不敌对,而是忧心忡忡地试图去胡风改变执著的文艺观点。郊曾记下了他亲历的一场荃麟、乔冠华与胡风关于《论主观》的争论:
  “那时,绀弩和我都住在文协作家宿舍,四间房的小茅屋,和荃麟、葛琴、骆宾基一起。一天,胡风、乔冠华先后来找荃麟,绀弩和骆宾基都出去了,胡风、乔冠华、荃麟整个下午都在谈《论主观》,荃麟留他们吃晚饭,饭后继续谈到晚上八点多钟。晩辈的我,又不懂理论,一直坐在旁边听,没敢开口。荃麟、乔冠华(他已很快就摆脱‘才子集团’的阴影)谈的,离不开党的思想文化政策必须贯彻执行。胡风反复强调的是:《论主观》的本意(当然也是他的本意)是从理论上更深刻地阐明党的思想文化政策,同样是在执行党的政策,不但符合当前的斗争要求,同时符合斗争的长远利益。三个人都强调就这篇文章开展讨论是必要的,有益的。我想我没记错,自始至终三个人都没有用过这个词,也没有用过这个词。客人告辞后,荃麟对我说:‘胡风,真没有办法,总是他的观点’。我说:‘好像太迂了,书呆子吧’。荃麟笑了。”(郊《我所知道绀弩的晚年》,载《现代中文学刊》2012年第1期)
  从这几件事我们看到,尽管荃麟对父亲的文艺观点有的方面有意见,但他并没有采取的态度来,而是出自对父亲的朋友之情表示了担忧,觉得他走得太远了。
  后来到了1948年3月,由南方局主办、荃麟主编的《大众文艺丛刊》发表了长篇文章,对父亲的文艺思想进行了首次书面。即使这样,父亲对荃麟也从无微词,表示了理解。新中国成立后,邵荃麟担任了副秘书长和作协党组等职,已处于领导地位,但二人的私交仍很好。父亲一人客居时,常到他家做客。小琴曾在文章中说:“胡风常常上我们家,喜欢吃我母亲烧的‘狮子头’,他大大的脸庞,一口响亮的湖北话,至今还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在《胡风日记》中则记有:“1950年10月3日——上午,荃麟夫妇请吃蟹,到有北乔、南乔、胡绳、默寒、雪峰等”。
  我家到定居后,父亲在小院四角栽了四棵果树,高兴地将这小院定名为“四树斋”,并在一篇文章后面署上了“完成于四树斋”的字样。在给荃麟看此文时,看到末尾,荃麟很不以为然,诚恳地劝告父亲说:“你难道要四面树敌吗?”一句话提醒了父亲,这一斋名就此胎死腹中,从而也给父亲减少了一项。
  即便到后来父亲被正式时,荃麟也告诉《人民文学》编辑部的同志们对父亲要尊重,不要歧视他。胡风运动开始后,他也嘱付作家协会的专案组“可划可不划的,尽量别划”,从而避免运动的扩大化。到了时,他也是如此,以至于别人认为他“态度不够鲜明”。1964年,他因“中间人物论”受到了的,最终也列入了因“文艺问题”而受到的作家之一。“”期间,他更是被作为“修正主义者”受到,住进了秦城,终于不堪,于1971年6月10日去世。当母亲看到小琴的回忆文章《愿它永远成为过去——纪念我的父亲邵荃麟》中写道,交给她的遗物中有一个喝水杯口周围竟沾着黑糊糊的橡子面时,不免感到了一阵心酸。她对我说,荃麟有着严重的肠胃病,怎么能受得了吃这样不易消化、本不是人吃的食物呢?!着这样的,荃麟自然不久于,终未能看到自己的!
  记忆中,我似乎没有见到过荃麟叔叔的印象,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见到过葛琴阿姨一次。当时,我和母亲陪父亲去参加一次文学活动,葛琴阿姨坐着轮椅来了。母亲激动地上前向她问候,你还认识我吗?葛琴阿姨笑着没说话。我们知道她在“”中受导致偏瘫失语。虽然无语,但我希望,她见到了老朋友应感到高兴的。
  周扬说了一句:文艺理论上你是最深刻的
  周艾若,最早我是陪母亲所在的作协离休老干部一起外出旅游时与他相识的。他和母亲谈他的生母时很是谈得来。母亲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时就认识他的亲生母亲,知道她为了支持周扬将自己的首饰都贡献了出来,是一个很好的贤妻良母,后来却被周扬抛弃了。母亲很为她抱不平。
  说起父亲和周扬间的关系,那是学者和研究者作为专题写了不少文章的,自然不需要我来多话。在此我只说两件真实的事情:一是,父亲1946年8月14日在日记中写道:“郭家晚饭,为周扬饯行之意”。当时,周扬本是应美国国务院之邀,赴美考察一年,可是办理护照时竟遭拒发,只得返回延安。据《晋察冀日报》报道,上海文化界知名人士郭沫若、茅盾、胡风、吴晗四十余人聚集在郭沫若家中为他送别。这应该就是父亲日记中所记的此事。当时,大家纷纷为周扬题词。父亲的题词是:“没有礼物,把我们的怀念和期待带到北方去吧。中国已分幽明二界,在幽界中的我们,总要穿过,踩着荆棘走完这条,直到我们在的阳光下面欢呼再见的一天”。可见,不管他与周扬间存在多少矛盾,但他一周扬是为了的新中国而战的战友。另一件是,父亲在狱中,“”期间,曾两次与合作,“修正主义”周扬,以“立功受”。他不同意大文章中所说的,周扬对思想、对毛的线“怀有刻骨”。他一直认为,周扬的问题主要是组织作风上的派主义和理论上的主义。不管如何,都应该对事不对人,没有不能任意。自己虽然被冤案所系,受到了不的待遇,但他决不愿周扬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因此,直到“”结束,即使在高压和诱逼下,父亲也没有按照“”的口径来周扬,提供不符合事实的材料。
  1980年9月,周扬来到北医三院,对病中的父亲传达中央对“胡案”第一次文件的征求意见稿,这是25年后他与父亲的第一次重逢。当时,我也在场。病中的父亲此时分外,还与周扬谈起往事,气氛很好。周扬提到1946年曾到我家做客,父亲客气地说,饭不好,没能好好招待你。周扬赶紧说,哪里,哪里……谈到文艺,周扬说了一句,文艺理论上你是最深刻的。那一次,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向周扬提到一句“”中的上述情况,后来也没有向他人提起过,直至母亲写作《往事如烟》时才披露出来。这就是他们的原则。
  所说的这几位还只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左翼文学家。我在整理父亲自1938年8月13日上海抗战开始后的全部日记时,发现与他有联系,有来往的人士竟有近千人之多,涉及文化界、社会界的方方面面。他(她)们绝大多数是员或进步人士,父亲也大都与他们保持着友好关系。当然,到了“胡风”案发生时,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受到了审查,甚至。
  最后,我要说的是,我和我的这些朋友们,虽然家庭或先或后在各项运动中受到冲击,个人的命运也受到程度不同的影响,虽然从事的职业不一定是文学工作,但现在却都在努力为自己父(母)亲的事业做着责无旁贷的事情。我们身处新世纪,又到了互联网时代,我们对已往的种种逐渐加深了理解,在我们的交往中既有共同语言,也有共同关注的问题,自然就走到一起来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友谊再也不会被某种因素所扭曲,更不用担心被网罗进什么“集团”中去了。这就是时代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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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22-5-19 03:4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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