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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脑海中的阿富汗是什么样子?战争、混乱、人身安全没有保障,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神秘女人?摄影师梁子在《你是尘埃也是光:面纱下的阿富汗》中讲述了不一样的阿富汗。她十年中四次到阿富汗进行采访,在分享会上,她讲述了阿富汗女性如何面对爱情、婚姻和人生。即使生活很不幸,她们的脸上依然充满阳光,她们是那样的和坚韧。
累计从2003年到2013年这十年中,我去了四次阿富汗。为什么要去阿富汗呢?阿富汗跟非洲情况不一样,非洲是我个人的一个梦,上中学的时候就看三毛的东西,就想着有一天我要去一趟非洲。我小时候都不知道有阿富汗这个国家,“9 11”发生后我才知道、组织,我跟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我有一个情节可能与大家不同,在座的各位比我年轻,首先我是军人出身,又是军校毕业,又参加过轮战(老山前线轮战),十年轮战中从1979-1989年,我是1986年到1987年,共一年半的时间在老山前线,在猫耳洞里住了一年半,十年作战中唯一在前线拍摄的女兵。
2003年2月份我到了阿富汗,一下飞机到处都跟地震完之后的状况一样,满目疮痍,都是土坯房。人家都是国际组织的救援队或者是军人,我一个妇女家家的,最起码的记者证和单位介绍信都没有。因为我1997年把工作辞了就开始跑非洲了,所以我就是一个“三无”人员,什么都不是,一切都是从头来。
我一看,完了,哪都进不去,哪都,街上都这么严,包得严严实实。各种单位全都是严严实实的,你根本别想进去。没有酒店、饭馆,那时候的阿富汗还没有修复好呢。这些女人,说实在的,一靠近外来的人基本上就是哆哆嗦嗦的,比如你要靠近哪个女人,我是个女人也不行,如果靠近他们家的女人,男人马上在前面一下,意思就是你干吗?是不是图谋不轨。
街上的女人都穿着波尔卡 (Burqa,注:所谓的面纱,被称为“波尔卡”,是一种阿富汗妇女的传统服装,据说,已有上百年的历史。),都常惊恐的眼神。后来我就发现这样不行,这些人都匆匆忙忙的,都没有闲人。在2003年的时候基本上都穿着波尔卡,看不到面容。即便是这样,抱着孩子都是步履匆匆,很少有人溜达。别看战争刚结束,很多人在难民营没有回来,街上相对比较空,更看不到女人如何生活。
我就想,不行,再有战争,她们得生活,她们一天24小时,早上干什么,中午干什么,晚上干什么,吃什么、喝什么?如果我加入不了战争的行列,是否可以了解一下她们怎么?本身我自己就想知道,我相信其他人也想知道在这种战争情况下她们是怎么的。怎么办?我就拍一些女人,毕竟我是个女摄影师。如果我到这个地方去,我连女的都拍不到,其他人就更难拍到了。
我就问她们,都有什么样的情况?女人一般比较封闭,她们就讲女子、女子理发店、女子学校,寡妇面包店等等。我心想,就从这里入手。于是我去了女子,去之前我就想可能会遇到一些女杀手。想得特别多,进一看,非常破败,一个小院子,有三间屋子,不上锁,里面有妇女和孩子,就跟幼儿园似的。特别失望。结果一问才知道,在之后,这些女人所犯的罪不是什么大罪,以前都是要被乱石砸死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为了爱情,她们在家里受到丈夫、、人格、婆婆等等。这个里面当时有18个女犯,百分之百都是这样的情况。受到丈夫,在家被打得一塌糊涂,有的耳朵割掉了,腿打断了,于是就跑出去了。带着孩子出去以后,溜达了一两个月,遇到了边一个男的或者曾经认识的男的对她们很好,把她们收养起来,给点吃的喝的,慢慢产生了感情,就跟这个人住在一起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事,但是打过她的丈夫,过了一两年或者几个月、半年,想了想,不对头啊,我老婆去哪了?一找,发现在某某人那里,于是起诉她重婚,就得上法庭,就进了。
因为在阿富汗,特别是十年前,女人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丈夫说一句话把你休了,就休了,你就得滚蛋。女人没有什么文化,是底层的人,也没有什么技能,怎么办?就得出去找别人帮忙,没有别人帮忙就死在外面了。一旦有别的男性帮忙,被丈夫发现了,这些人就属于重婚罪。
阿富汗大概有100多万的寡妇,那里打了20多年的仗,男人很多都打仗了,留下了一大家子。男人的父母、老婆的父母还有一大堆孩子,都得靠这个寡妇来抚养。家里面孩子基本上都有四五个、七八个,最少的也有三四个,再去养四个老人,一个寡妇基本上无法,主要是没有什么技能。2003年的时候,联合国粮食计划署在喀布尔建了24家寡妇烤馕店,烤馕是阿富汗人的主食,这些原本都是男人干的活,但他们培养这些妇女,教她们怎么烤馕。我去了这样的地方。像这种烤馕店男人都是不能进的,刚才我说的女子男人也是不能进的,女子理发店男人也不能进。我也不认识当地的女人,我找了个向导带着我,开始一家一家在街上敲门。理发店拉着窗帘,外面看特别隐蔽,人家也不是,就是这种模式,也没有挂牌子,我自己走是找不到的,当地的向导就说这个地方是理发店,我就敲门,能不能?不行。大概问了七八家,后来找到了一家,一进去大概有十二三平方米的样子,一间屋子。
当时因为语言不通,所以拍了她们一些照片,只是觉得她们化完妆之后很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浓妆艳抹的阿富汗女人,非常美丽、非常漂亮。但是一旦出了门,又把波尔卡一穿,蒙得特别严。你在街上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女人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区别。
必须得全部围住,走的时候,没有一点技术根本看不清,不能敞开,敞开非常大逆不道,必须得捂上,腿是不能露的。女孩子到十二三岁就开始捂上了。以前我认为,女的都弄成这样,这个服装有上百年历史了,一方面是防沙,另外是防阳光,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女人抛头露面。
我到阿富汗的女子理发店里面,看到各种各样的,皮肤也特别白,在家里浓眉艳抹的,在外面都不可以看。2003年基本上是这样的情况,当时经历了许多的挫折和一些不大容易拍出来的照片。
2009年我突然在想,阿富汗那些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他们, 2009年我进去的时候正好是前,非常混乱,混乱到什么程度?据当地统计,有一天78处发生了爆炸。我到那里以后,住在边的一个小店,下了飞机情况就好多了,因为离2003年过去6年了。我去了店里,找我曾经拍过的人,包括一些寡妇,还有一些理发店的人。我到了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等我往回返的时候,前面就发生了,我当时没觉得跟自己有什么直接关系,走近了一看,就是我住的小店的旁边发生的爆炸,我住的小店的玻璃都碎了。我一看不行,拿着东西赶紧住进另外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是间谍窝子,里面的人特别复杂,我住了半个月没有碰到第二个女客。后来我结账的时候老板就讲,给我免税了,他说我们这里一直没有女客。再后来我再去的时候,也住了那个地方,那个地方其实是一个间谍窝子。
我找到了叫瑞拉的寡妇,2003年她经过联合国的培训,学会了做烤馕,她学了烤馕技能之后,开始在村子里面给邻居做烤馕。邻居就拿着和好的面每天早上给她,她只收烤馕的手工费,靠这个养活3个孩子。丈夫去世那么多年,还要管婆婆公公,还要管自己的爸爸妈妈。我那天陪着她做烤馕,蹭了一顿饭,吃了非常新鲜的烤馕。
当时是2009年8月份,天气很热,她还是穿着这个波尔卡走在了人群中。之前我问她,你现在完全不用穿波尔卡了,为什么还要穿?她说我已经习惯了,我的脸好象不能曝露在街上或者人群中,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完全是一种习惯了。我去年9月份去的时候,老一点的人还是穿着这种波尔卡,好多都是习惯了。好比说有些人从来没有穿过短裤,突然穿短裤觉得人似的,完全是一种习惯。
2009年的瑞拉非常强悍,50多岁,话不多,因为我和她没有直接语言交流。我带了一个向导也是翻译,所以没有办法直接说太多。但是我从她身上能感觉到一种妇女的力量,我个人认为,女人一定要干活,一定不能懒散。因为人一定要有行动,不是说指指点点的,我个人认为弄一些小资的东西,最后形成了多愁善感,成为了无病呻吟。一定要有力量、有行动才能有力,才能有自信,我个人是这样的感觉。我觉得从瑞拉身上能看到很多阿富汗妇女坚韧、自信的力量。
然后我就去找了曾经去过的理发店,老板也认出我来了,当时成了老朋友了,就允许我在底下拍照片。一定要经过客人的同意,这个理发店不仅仅是理发,主要赚钱是以新娘妆为主。那时候很多阿富汗人从难民营回到喀布尔以后就开始参加一些正常的婚礼,化浓妆慢慢了市场,因为是城市,时尚的人比较多,乃至到现在,这家理发店就成了喀布尔最大的女子理发店。这里面什么都有,有化妆,面膜、绞脸、纹眉。我在那里待了半个月,几乎是隔一天去一次。她们那种妆都是中东、迪拜、巴基斯坦过来的浓妆,在当时是很时尚的,中国人不太能够接受这么浓的妆。
2009年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在女子花园里,女子花园是专门对女人的公共场所,像一个花园一样,里面有一些培训部、工作室,但男人是不能进的。这里面的女人可以不穿波尔卡,尽管是室外的,进了大门就可以把波尔卡掀开,互相之间就可以聊,也不能穿得太曝露。
进了培训部以后,一眼看到了这个女人,当时看到全是穿的蓝的、灰的、黑的,进门一看色彩这么艳丽的女人,带着那种笑容,再加上人很阳光、很大气,而且也会说一些英语。所以我一下就看中她了,感觉真好,我就想她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因为别的女人都是穿得很暗淡的,她是很光鲜的,我说能不能到你家看一看,她说,可以啊。那天是星期四,星期五是穆斯林的放假日,她说明天你就可以来。她就给我一个地址,她们家住得特别远,在喀布尔的郊区,一进门全是土坯房,一问才知道,家里面负担非常重,她有6个孩子,她怀老三的时候她家邻居遭受了一发炮弹,她在怀孕期间受惊吓了,孩子生出来七八个月以后才发现患了脑瘫,是怀孕时期受了惊吓造成的。那个孩子当时15、16岁,一直只能躺着。而且她丈夫还有病,孩子还这么小。她家里面的生活井井有条,孩子们都在上学,都能说英语,家里面是挺有文化的家庭,再加上这个女的曾经当过学校的老师,她比较,而且有一定文化。家里面虽说比较破败,但不显得令人辛酸、悲哀,根本看不出来这样的状况。没有多大的欢乐,但是至少生活是井井有条的。
2013年我又想起来了,2003年到2013年整整十年了,阿富汗会是什么样子?于是我又去了。去了以后又找到瑞拉,就是当时做烤馕的寡妇,我对她的印象非常深,这个妇女充满了这种力量。去了以后一进她们,第一眼看到的是院子旁边的烤馕的炉子没有了,院子依然是那么干净。看到她的时候,人底气不足了,没有当年那么强悍。才过了4年,并没有老到哪里去。一问才知道瑞拉得了脑瘤,而且我去之前刚做了手术,在咱们国家你要患脑瘤做手术风险都很大,在阿富汗做脑瘤的手术谈何容易。一问她,已经转移了,复发了。她的女儿、儿子担负起了生活。她的女儿不再上学了,做家里的事。阿富汗人分得很清楚,男人是不会干家里的事的,正好有这么一个女儿,帮她担待起来了。每天疼痛伴随着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家里得是挺好的,至少他们没有完全对生活的信心。
之后,我又去了理发店。这个理发店没变,还在原来的地下。我和老板别看认识了10年,相互之间并不了解,她对我的情况完全不知道。当时有客人是回来探亲的,就帮着做翻译。老板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看着她的店一步步走到现在,彼此并没有那么了解,性格、秉性、世界观,因为距离太远了,还好,至少她能允许我在这里拍照,能把我按着在这里化妆。
再后来我又找到了我认识的法乌济家,这次相对来说比较好找,找到电话号码,打了电话以后去了她们家。房子挺高级,变成公寓房了,在喀布尔很少有人住在公寓房(楼房),一般人住不起,相对来说,像咱们这种小区还没有建起来,可能也就一、两个。我就觉得挺奇怪,他们怎么一下子住上公寓房了,生活这么好了?后来一问,她的丈夫病很重、妈妈病也很重,那天到巴基斯坦看病去了,她换了一家公司,这家老板是意大利籍的阿富汗人,把她请去做经理,这个房子是老板的房子,老板家里面的人都在意大利,她是阿富汗人,他就无偿的把这套房子给她们全家人住,也是对她的一种关照。有这么一个脑瘫的孩子,也不容易,所以他们的住房就鸟枪换炮了。在此之前我问过她的大女儿和大儿子,2009年的时候,男孩说毕业后想当工程师,女孩说想当国际记者,几年下来理想显然没有实现。阿富汗的失业率非常高,根本找不到工作,所以现实常的,这一家还得靠法乌济一个人养活,六个孩子,还有她的妈妈。她爸爸在40岁的时候被枪杀了,原来是个军人。因为她的丈夫病很重,所以全家人就靠她一个人,但是从她脸上绝对看不出来抱怨,家庭负担这么重,养老的、小的,给你讲这些年怎么不容易、倒霉、悲催,绝对没有,永远都是那种笑脸。她说:“梁子,你到阿富汗来,我们家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可以在我们家住,在我们家吃。”还给我做了非常丰盛的大餐,我跟她们家一直有联系,关系很好。
在阿富汗,爆炸还是没有断。很多单位,都有高高的水泥桩子和沙袋,防止式冲撞和。阿富汗到处是军人,即便这样的情况下也不用害怕,虽说发展不那么快,但整个生活水平和生活状况还是往上走的,只不过是缓缓往上走的。
阿富汗这个地方对我来讲,没那么神秘。很多人问我,非洲和阿富汗女性之间的区别是什么?非洲的女人,更多的是一种阳光、欢乐,尽管常贫穷,但是确实也没有那么多的后顾之忧。在阳光照射下的那些人都非常high,那种high的状况让你感觉到完全是一种无忧无虑、快乐的状况。但阿富汗女人坚韧、坚强,打掉牙往肚子里咽,永远是能有多少力量就顶住全家、顶住现状的力量、顶住。两个区别一个是特别的阳光,一个常的坚韧。
我们中国女人,充满了,我们想穿短裤穿短裤,想穿短裙穿短裙,想化什么妆就化什么妆,想到什么场合就到什么场合。但我们还有那么多忧郁、症,各种症状,都哪来的?真是没事生事,没事给自己找事,你让自己的心那么累,活得太拧巴了,我希望把这些信息传递给大家。
阿富汗女人,内心那种强大,像一束光可以在他人身上,在自己身上。我们自己也是一粒沙,我们能不能自己形成一束光,把照射给那些没有力量的人,我认为也是可以的,就是看你的心能不能承受,或者你能不能让正面的东西填得满满的,使自己活得稍微自信一些、有力量一些、欢乐一些。如果大家都是传递那些不好的东西、那些哀怨的东西,这个社会就蔫了,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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