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外孙讲述：三兄弟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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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9年， ( 右一) 三兄弟与母亲文七妹在长沙合影。左二为毛，左一为毛泽覃。
　　见到毛的外孙曹耘山时，他刚从韶山回到。今年，曹耘山的行程中有两件重要的事： 9月27日，是他的外公毛逝世70周年；12月又将迎来诞辰120周年纪念日。
　　回忆外公毛，64岁的曹耘山感慨万千：“外公的纪念日估计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而我的叔外公毛泽覃，恐怕很多人连名字都记不起来，他们作为仅有的两个弟弟，都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祖国的解放事业，！特别是毛泽覃，想起来心中有些酸楚，现在连块像样的墓地都没有……”
　　在曹耘山看来，“毛家三兄弟在中国历史上难得一见，为了中国，他们做了太多的事情，现在社会上很多传闻并不真实，他们既是手足兄弟，也是亲密的战友”。
　　曹耘山是先烈毛的外孙，他的母亲是毛的女儿毛远志。毛远志生前一向为人低调，隐姓埋名，对外交往时，自称“阮志”。在儿女面前，她很少谈论毛家的事情。“但母亲一直忘不了外公，我们历时20多年，行程几万公里，两代人一直在努力寻找先辈们的红色足迹。”毛1939年至1940年间，曾在苏联学习治病8个月，留下多达10万字的档案资料。自国际档案解密后，曹耘山数次远赴俄罗斯寻找当年的档案，与兄弟间鲜为人知的故事也随之被揭开。
　　14岁辍学供读书
　　1959年8月29日，是曹耘山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
　　那天下午，母亲毛远志带着他和妹妹来到春藕斋。她让两个孩子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从头到脚精心地了一番。“直到进入丰泽园颐年堂，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要参加李敏姨妈的婚礼，主持婚礼的正是伟大毛。”
　　那天，毛很高兴，谈笑风生，用家乡话与毛远志聊天。婚礼结束前，招呼大家一起合影，曹耘山和妹妹紧靠在他的身前。“我站得笔直，就像是身边的一名小卫兵。后来听李敏姨妈说，那天参加婚礼的客人是由她和姨父孔令华提名，毛定下来的。特别关照她‘二叔的女儿、你们的远志姐姐，是一定要请的。’那时，我还是一个顽皮的小男孩，懵懵懂懂的，只知道母亲姓毛，是湖南韶山人，可能是毛的什么亲戚。”
　　在这之后，那张珍贵的家庭合影被毛远志锁在了柜子里，很少拿出来，她怕孩子们因为家庭背景而产生优越感。1949年出生的曹耘山，直到初中毕业报考空军飞行员时，才得知自己的外公是的亲弟弟毛。“当时，父亲曹全夫地为我填写政审表，表上清晰地写着——外祖父，毛，中员，1943年9月27日在新疆；外祖母，，中员，1964年7月6日在湖南病逝。”得知了自己的详细家庭情况，曹耘山心中有了莫名的压力和感，“觉得自己要更加发愤图强，不能给家庭。同时我对于外公的经历也越发好奇。”
　　毛远志出生前，毛已经跟随参加，到处奔波，她只在1925年和1927年与回到韶山做工作的父亲匆匆见过两面。而在父亲两年后，她才从大伯口中得知。在曹耘山看来，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的父亲。所以离休后，毛远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集和整理与父亲有关的文献资料。“当年没有复印机，母亲就一页一页地抄，去韶山、长沙、安源、赣州、瑞金、龙岩、长汀等地，总共整理了近30个卷。”1990年，毛远志因病去世，曹耘山从母亲手中接过接力棒。经过多年探寻，毛家三兄弟的形象终于在他心中日渐丰满。
　　“毛家三兄弟都出生在湖南湘潭县韶山冲，其中毛1896年出生，比小3岁，最小的弟弟毛泽覃比小12岁。他们家境并不富裕，父亲对孩子很严，认为读书无用，能记账就行。所以，从小在家里都要干农活。”曹耘山说：“毛家的孩子能有出息，多是靠他们的母亲文七妹的娘家。从小多在外婆家生活，文家是书香世家，10岁时，聪明过人，文家多次劝说，他的父亲才同意把他送进当时湘乡著名的东山学堂，那是留学人员创办的，全住宿，可以学习数理化、英文、美术、音乐等私塾里学不到的知识，陈赓、谭政都是从这所学校出来的。校长因为看到才华出众，免了他的学费，这才顺利入学。”
　　为了供养大哥上学，弟弟毛14岁辍学，开始在家中劳动。后来，小弟毛泽覃也在这所学校读书。考到长沙读书后，弟弟毛泽覃也跟着大哥去了长沙，一个农民家庭，两个孩子在省城里读书，毛留下来和父亲一起种田、做生意、卖稻谷，供哥哥和弟弟读书生活。
　　曹耘山曾听家人讲过一个故事：在长沙读书时，毛大概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给他送一次米面等食物、生活用品。他总是农民打扮，挑着担子，很多富家子弟都认为他是家的长工，而不知道这就是他的亲弟弟。有一次，毛送东西晚了几天，很不高兴，埋怨他怎么搞的，晚了这么多天。“毛不吭气，忙着帮他屋子，临走时才说，今年的收成不好，为了把米卖一个好价钱，要跑好几个地方，所以晚来了。一听，非常惭愧，他每每想起这个情景，时常说‘我这个弟弟在家里那么劳动，来供养我们上学，晚两天我还把他说了一顿，啊，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读不了书，根本没有今天。’”三兄弟之间的情谊就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家族部分亲属简表
　　具有历史意义的一次重聚
　　1921年，毛也了道，他先是在创办的湖南大学搞庶务工作。工作之余，他开始学习马列主义，思想进步很快，不久，加入了中国。1925年2月，毛跟随来到湘潭、湘乡开展农动，同年9月进入广州农动讲习所学习。随后，辗转上海、武汉、天津等地，从事党的秘密工作。同年秋，毛泽覃也来到广州，先后在黄埔军校部、广东区委、广东省农民协会和省港委员会工作。
　　就在这一时期，三兄弟有一次难得的重聚。曹耘山正在准备为毛家三兄弟制作一个雕像，3人的服装分别是长衫、西装和军装，时间就定格在1927年。“四一二”后，毛到了汉口，担任《汉口日报》总经理，当时的社长是董必武，总主笔是沈雁冰。毛表面上是印厂老板，实际印的是我们党的，他的行头换成了西服。毛泽覃那时在武汉国民军第4军部任。
　　曹耘山说，1927年的那次，是三兄弟全家人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次。“毛泽覃带着怀孕的第二任夫人周文楠，怀的孩子叫毛楚雄。而从当时形势来讲，情况非常危急，蒋介石已经，武汉汪精卫也准备，中国究竟去向何处，三兄弟在这里一起讨论过。大哥说，我们这样安宁的日子没有多久了，汪精卫也靠不住，往下怎么走？弟弟毛泽覃反应最快，他说我是北伐军出来的，我愿意回到25军(叶挺的部队)，去参加南昌起义！又问毛，他说一切听大哥安排。大哥说，‘那好，我准备搞秋收起义，你就给我去做后勤保障，给我筹集粮草和资金。’”三兄弟在这里商讨后，毛泽覃跟怀孕的夫人告别，去25军做了宣传科长，参加了南昌起义。这些家眷后来由毛护送回湖南，安顿好之后，毛变卖了家产，又四处去为秋收起义筹集资金。
　　毛筹集到资金后，当时正在安源、浏阳一带组织秋收起义，毛赶去那里，上遭到当地地主武装民团的拦截。“看他骑着马，带着钱，还有枪，最终没能过关。毛只好回到湖南，之后从湖南去了上海，继续经营印刷厂，做出版发行。他们兄弟俩，一个脱下了学生的长衫到山里去打游击，成为农村根据地领导人；一个脱掉草鞋，穿上西服在大上海做老板。两兄弟阴差阳错换了，却一直心心相印。”曹耘山说，毛在上海随时关注着井冈山的情况，另一方面，整个毛家的大后方都由他来照顾。毛的妻子杨，每个月也是毛定时派人给她送生活费。
　　1931年夏，毛辗转来到瑞金，协助筹备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1932年3月，中华苏维埃国家银行成立，毛任第一任行长。
　　2009年，张桂清（左一）带领曹耘山（中）去毛泽覃烈士墓地祭拜。
　　先烈魂归何处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开始长征，毛担任十五大队队长，负责部队的供给。在长征途中，他从得知了弟弟毛泽覃的。中央红军主力长征后，毛泽覃留下来游击战争，率部转战于闽赣边界的崇山峻岭。1935年4月25日，他所带领的部队在瑞金红林山区被军包围。为掩护游击队员脱险，毛泽覃英勇，时年29岁。
　　“得知弟弟的消息，地说，母亲临终前，一直交代要照顾好这个小弟，是我没有把他照顾好。”毛后来回忆说。抗日战争爆发后，1938年2月，受派遣，毛化名周彬到新疆做统一战线工作，先后出任新疆省财政厅、民政厅厅长等职。1943年9月27日，毛与陈潭秋等员被军阀盛世才秘密，时年47岁。毛家兄弟已有两人为付出了生命，除了他们，失去的亲人还包括爱妻杨、爱子毛岸英、堂妹毛泽建、侄子毛楚雄等。
　　毛的女儿毛远志也同样历经。“国共合作后，外公曾给八军办事处的负责人写信，说我还有一个女儿在湖南，还在讨饭，在地主家里做丫头、童养媳，非常苦，希望能想办法找到她，送到延安来。这就是我的母亲。”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毛远志都不知道父亲的消息。当年全家人准备去东北，跟毛辞行。请大家吃饭，毛远志突然问她的父亲在哪里？情况怎么样？开始还谈笑风生，一下就不吭气了，放下筷子，说不出话来。他站起来背着手，来回地踱步，许久说出一句：“被了。”“当时该是何种心情！两个弟弟都相继。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家庭，他们为了中国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直到现在也非常低调，都是老老实实在岗位上，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成长在这样的家庭，曹耘山深知自己的。1968年，他应征入伍，主动要求到野战军的步兵连队锻炼，经历了从战士到班、排、连、营各个军阶，还经历了枪林弹雨的。1979年，曹耘山指挥一个步兵营参加了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当看到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在自己身边倒下，他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前辈，立志一旦活着回家，一定要去寻访前辈的足迹。
　　2006年，曹耘山开始寻找毛泽覃的地。“我去了瑞金，想看看毛泽覃埋葬的地方。当地人告诉我，地点在一座大山里，梅雨季节经常塌方，很。我说我的家人在那里都不怕，我去看看怕什么。”曹耘山最终走进了大山，村干部领来一位已经95岁的老太太，名叫张桂清，当年就是她亲手埋葬了毛泽覃。“老人颤巍巍地带我来到山边，在一个没有任何标志的小土包前停下来，这里原来是空地，现在已经成了农民的后院。”张桂清说这就是毛泽覃的坟，她描述了当年的情况：很多部队在搜山，一个把他们带上山，了毛泽覃等人。因为的团长并没有上山，就命人抬下这个师长、弟弟的尸首，并找到张桂清指认。曹耘山说：“因为张桂清当年在红军医院里当，给项英的老婆接过生，所以在项英家见过毛泽覃。张桂清回忆，尸体抬下来时，全是血和泥……现在有两种说法，一是说敌人把毛泽覃的脑袋割下来，吊在瑞金的城头上，后来我在当时的上看到了报道；也有的称是整个尸体。”
　　让曹耘山感到心酸的是，这位疼爱的小弟弟，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坟包。既然来了，他一定要去看看毛泽覃的地。他的要求遭到了，因为那里根本没有，很难进入。“我记得是7、8月份，天非常热，深山里都是一人多高的草，村里找来一位山民边砍草边开。终于，远远看到一个土房子，房子早已经塌了，只剩下半堵墙，房顶也没有了，我在地上找到一个牌子，已经被雨水沤烂了，隐约可以看到写着——毛泽覃烈士的地。没有人，不成样子，我很伤心。”曹耘山说，瑞金市有关部门，曾在市区烈士纪念馆为毛泽覃建了一座雕像，亲笔题词。但不知何因，几乎无人问津。
　　2013 年9 月13 日， 曹耘山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
　　查询俄罗斯解密档案
　　曹耘山如今大部分的精力，全部投入到研究先烈的史料中，从湖南韶山、安源矿、中央苏区，到陕北、新疆，直至俄罗斯，搜集、整理了大量历史文献和档案资料。在俄罗斯，他找到了毛1939年在莫斯科治病期间留下的档案，并撰写了《寻踪毛》、《与爱：毛兄弟关系》两部书，并拍摄了4集文献纪录片《毛》。“我发现了一份毛为代填的《个人履历表》。过去只听说的母亲叫‘文七妹’，毛却清清楚楚地填写着‘文素勤’。”为考证这个名字，曹耘山专门回到老家核实情况，又咨询了王海容，王的祖父王季范是的表兄。王海容说，王季范的母亲叫文六妹，“文七妹”很可能是按顺序排列的小名。
　　曹耘山还查到当年到过苏联的人员的档案，包括贺子珍。贺子珍化名文云，她的档案从上世纪30年代起，一直没有人看过。档案记载，她原来是中央的妻子，现已离婚。档案里还有她写给国际的两封信，信中记载，1942年苏德战争爆发后，贺子珍被调到一家儿童院，当时身上还有长征时受的伤，天气寒冷，没有食物，语言又不通，非常苦。她写这封信就是请求国际的帮助。贺子珍晚年曾回忆，她在苏联的那几年比在长征中还要苦，还被了疯人院。
　　通过大量史料，曹耘山了解到毛去莫斯科治病背后的神秘，毛在与王明斗争中所起的作用。“别人到了我这个年龄都在养老，我反而更忙了，大概一个月在的时间不超过10天，我觉得要让更多的年轻人了解我们的历史，特别是那些默默、被人们遗忘的烈士，要记住我们中华民族可贵的，我希望能在有生之年为他们多做些事情。”(感谢黄埔军校同学会对本采访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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