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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一间大公司,有许多部门,下面在各地另有分支。
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公司高级职员的年终party,她穿着一件式样简单的紫色丝绒晚装,露背,茫然的注视着穿梭的人群。她只是一名刚刚调到总部的小小助理,和其他年轻的低级女职员一样,盛装,点缀一下会场。她的LV手袋从肩上滑下,路过的李小姐优雅的替她扶了一下,知心的说,“在秀水买的吧,还不错。”没有什么人招呼她,而她又是首次参加这种场合,紧张之下,一气喝下了两杯泡着橄榄的马提尼。
是他教会她喝这种酒的,他在哪里呢,已经一个月没有音讯了。她曾经哭着恳求他留下,但是他还是走了,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去任何地方。
她慢慢感到放松,人人都是那么兴高采烈,而她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她开始微笑,脑子有一点发飘。
抽奖的时候,她抽中了一个二等奖,一台三星DV,她冲上台的时候,被后面的人踩住了裙子的下摆,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周围爆发出一阵小声的哄笑,她站起身来,感到自己出丑出大了。
独自走出会场,她靠在大堂酒吧的栏杆上,抽泣起来。不知道同事们怎样看自己,似乎所有的用功读书,考试高分,面试,周末加班,都被今晚毁掉了。
仿佛有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回过头去,发现是公司的总裁。她瞪大眼睛,心狂跳,迟疑了片刻,却没有闪避。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都这么能喝酒么?”,他笑着问。
“我只是爱吃里面的橄榄”。她有一点急智。
“呵,就为了贪吃把自己灌醉?”,他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被司机送回家,一辆普通的奥迪,他不愿意给客户太大的压力,坐驾一直是低调黑色奥迪。
她住在一套与他人合租的两居室。是的,和别人共用一个厕所,一个厨房,一个阳台,一个客厅,一个冰箱,但彼此陌生,诉苦么?有人比你更苦。
站在简陋的卫生间里,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确定还没有皱纹。今晚是一个机会么,还是一个笑话?她问自己,不安和后怕在折磨着她。
2
星期一一早,她准时走进公司的电梯,她的妆有些刻意,心有些盼望有些慌张。
工位上来电显示的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内线,她吸了一口气,到了28层的会客室。
出来会见的是老板的秘书,他示意她等候,他从不问老板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问自己办事合不合吩咐。态度礼貌周到,她还是感觉到他在观察自己的表情。
五分钟之后,她被传了进去。房间内的一面墙是弧形的落地长窗,宽敞、豪华、尽览整个金融区的风貌。
她在心里惊叹了一声。
总裁在办公桌后招呼她,诺大的台面上并没有一张字纸,只有一个薄薄的液晶显示屏。
“坐”,很和善。
“听说你工作表现甚佳。”
她适当微笑,“多谢夸奖”,绝对不可以太谦虚。
“还顺心吧?”他喜欢她,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看她的眼神,是一个男人在看女人。
她有一丝冲动,想说出心中话,终于生生忍住,额角已经沁出汗来。
他温和的笑了笑,他并不显得很老,她甚至认为他的魅力是难以形容的。
“准备把你调到上海总部去”,他说。公司里头都知道,总裁大部分的时间在上海。
她用手托住腮,“我刚到这里,并无突出业绩。”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眼神直接,勇敢,自我。
她感到自己成熟起来,当然,如果她坚持不长大,也可以继续当大家眼中的乖乖女,并没有任何人逼迫她。
“不要紧,条件慢慢谈”。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恣意的微笑,皮肤象缎子一样紧致光滑。那么聪明,那么机智,做起生意也一样万事有商量。
3
“吃完饭最想去哪里?”,他问道,这是他第一次请她吃饭,在一间私人会所。
她端起茶杯,隔着袅袅的雾气,“你上次看电影是多久的事?”
他略微有些诧异,“很久了,别忘了,我是个老头子了。”
“不老,真的”。
“谢谢,谢谢。”
“我们现在出去看电影。”她说。“而且,不许开车,步行去。”大眼睛清澈明亮,有一点洛丽塔式的任性。
他欣然同意。她站起身来,他抢先一步,替她把门打开,姿势殷勤而高贵。
“如今很少这样礼貌的异性了”,她说,把手挎在他的臂弯中,他们像一对恋人一样走着。穿过了一个广场,迎面有成群结队溜滑板、玩小轮车的少年,也有地面上做画、或吹拉弹唱着一首首欢快乐曲的各色街头艺术家。然后进入了最繁华的步行街,一间接一间精品店、专卖店、大型百货公司。
凉风习习,在夜色下,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差别。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有其他感受。
“少年的时候,我家境不好,看场电影,已是至高享受”,他说。
她没有插嘴。
“那时的电影是标准的造梦工厂,现在电影已经褪色了,能看下去的,不多”,他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人生本来如戏,见识太多,梦境反而失色。”她笑,“小时候特别想当明星,现在真正觉得普通人自在。多好,上班的时候八卦,下班以后血拼。”
他用力揽了一下她纤细的腰肢,呵,她并不完全是一个单纯的物质女郎,她是有灵魂的。
他们自大厅买了两张票,看了一场动画片。
4
她躺在宽大的胡桃木床上,望着墙上的描金漆制版画,林风眠的《凭栏侍女》。
他推门进来,开门见山的说,“我来安排,你去主持一间事务所,当合伙人,可好?”
她讶异的看着他,“太慷慨了,我一直奇怪这种交易是怎么完成的,原来这么简单。”
他点了一支烟,“也许这样太不浪漫,原谅我,我已经六十岁了。
她想如果自己吸烟的话,想必在此刻会很应景。她问他要了一支烟,然后屏住呼吸,留神聆听。
“你非常年轻,也非常美好,此刻我能给你的,就是这些。”
她微笑了,打开床头放着的第凡内首饰盒,是一个腰鼓造型的银丝编制手镯,电影中奥黛丽赫本曾经穿着小黑裙在橱窗中端详过的东西。
她轻轻哆嗦了一下,伸开手腕,套上去端详,“美极了”。是的,她哆嗦了一下,自己都觉得这个生理反应不可饶恕。
然后褪了下来,“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很多,”
他吁了一口气,“但是你配的上它,hi-end的商品需要配独一无二的人性和气质”。
这么体贴,这么照顾她的情绪,她有一点感动,“气质是一种需要很多钱的东西吧。”
“要很多钱来扶植,却有和钱没有太紧密的联系,到了最后,无非是一种态度。”他拍了拍她的肩。
5
她的移民申请,终于被批准了。她经营的事务所,渐渐具备规模,人也有了名气。每日累的睁不开眼,但是没有人再派她不是。
她定下了一个法国餐厅,请他吃饭。
食物精致美味,但是他们吃的都很少。餐后,他仍然要了一杯茶。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也老了。因为她是轮廓分明的脸庞,所以容易显出岁月的痕迹。虽然长发依旧如瀑,但眉眼稍稍下垂,在以前是含羞的美,如今却越发显出一种疲惫。是的,纵然是美如天人,一样要伸出双手,谋那一日三餐。
“有人象我求婚,呵呵,许多人都问我为什么拖到今日还不结婚。”
他一惊,然后颓然垂头,“自然,女大当嫁”。
她硬着心肠说,“婚后我准备移民,事务所也在盘出去。”
他沉默了一下,他没有染发,在光线的照射下,满头都是她夸赞过的“浪漫的灰色”。她有一种冲动,很想伸手抚摸一下。
“也好,女孩子嫁人,有私蓄傍身,到底好一些。”他缓缓的说。
她眼眶有一些湿,她有一点遗憾,这么多年,她并没有为他流过一滴泪。
“多谢你的关怀扶持。”她说。
“不,是你自己争气。”可见是真心对她,不计较得失。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的,无悔的付出都认为是值得的。
她低下头来,世事非常公平,拒绝付出,也就没有收获。
她站起身来,笑了笑,毅然迈步走开。门外日光灿烂,她有一点恍若隔世的感觉,从此,她要去面对一个人的花好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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